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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1章 人生无常


结束了儿子的婚礼后,张杭回到了魔都,日常生活。

孩子们,也有他们不同的故事,在发生。

2035年1月27日,清晨。

文华集团总部大楼,顶层环形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初升的朝阳,将黄浦江染成一片金色。

会议室内,气氛却与窗外的暖意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冰冷的、高效的肃杀感。

长条形的会议桌由整块黑曜石打磨而成,光可鉴人,倒映着一张张或精明、或美艳、或沉稳的面孔。

坐在主位的,是年仅二十四岁的张文华。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眼神锐利,眉宇间已然有了其父张杭那份掌控一切的雏形,但更添几分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与不羁。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众人。

这是一幅很有趣的画面。

在座的集团旗下各大子公司总裁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年轻貌美的女性,她们看张文华的眼神复杂,既有下属对上司的敬畏,也掺杂着难以言喻的情感纠葛与欣赏。

这些,大多是张文华女友团的成员。

张文华心中了然,甚至有些自嘲地想。

呵,这一点,倒是和老爸如出一辙,女人多,还都喜欢往公司里塞。

他快速评估着她们的能力。

负责文创板块的陈欣,思路清晰,执行力强,是拔尖的,而且,陈欣很大度,颇有一番大妈妈沈清柔的风范,如今也确实是他的后宫老大。

掌管新媒体营销的王雨萌,嗅觉敏锐,鬼点子多,也算优秀,也兼职明星的工作。

还有刘雅、周敏等三四个,能力尚可,能守住基本盘。

但剩下的大部分,在他眼中就只能算一般般,纯粹是靠着与他的关系坐在这个位置上。

更有两个,比如负责某个边缘文旅项目的李薇和掌管一家效益平平的设计公司的孙璐,在他眼里简直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典范,报表做得一塌糊涂,全靠手下团队硬撑。

不过,无所谓了。

张文华很快将这些思绪抛开。

只要懂得基本管理,不瞎指挥,能用好我配给她们的精英团队,也就够了。

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至少目前,她们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除了这些关系户,桌上也坐着几位真正凭实力上位的实干派总裁,比如负责集团核心科技板块首席技术官兼运营总裁赵坚,以及从开心集团挖来的、负责资本运作的资深副总裁钱浩,还有不少其他的实力派。

他们神色平静,等待着张文华的发言。

“各位,早上好。”

张文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让所有交头接耳和心不在焉都消失了。

“过去的一年,文华集团扩张很快,摊子铺得很大,这是好事,证明了我们的活力和野心。”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冰冷:

“但也是坏事!战线拉得太长,资源分散,导致我们很多项目都变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平庸,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两个字!”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仿佛敲在那些业绩平平的总裁心上。

“所以,从今天起,文华集团的核心战略只有一个,收缩战线,升华内容!”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我们要走的,是精品化路线!”

“什么是精品化?”

他自问自答,语气斩钉截铁:

“意味着,我们要主动淘汰、剥离、或者整合掉集团内部至少百分之六十的平庸项目!把所有的资源,人力、物力、财力,都集中到那些真正有潜力、能经过市场残酷认证的拳头产品上!”

他看向负责影业公司的总裁,一位他较为欣赏的实干派:

“尤其是影业公司!我们背靠悦文集团的IP库,拥有爱优传媒的渠道,未必没有实力去和国内那几家一线影业厂商掰掰手腕!但我不要粗制滥造的跟风之作,我要的是能拿奖、能赚钱、能形成文化现象的精品的剧本!精品的制作!精品的宣发!”

接着,他的目光投向了赵立坚:

“而这一切战略的核心,是我们文华集团的基石与未来,爱优机器人公司!”

提到爱优机器人,张文华的眼神明显亮了起来,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狂热。

“爱优机器人,不仅仅是为大众提供生活服务、情感陪伴的消费品,它的潜力远不止于此!”

他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透露一个重大的秘密:

“我们已经和官方相关部门展开了深度合作,机器人技术在极端环境作业、应急救援、乃至未来的战斗体系拓展方面,都有着无可估量的应用前景!这,才是我们真正的蓝海!”

他环视全场,语气带着一丝超越年龄的深沉:

“文华集团,是我张文华创立的,很多人说,它是我父亲那个庞大商业体系的一个缩影,我不否认,初期确实借鉴了很多。”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带着一种决绝:

“但我不愿意永远这样!我也不愿意再去重复走我父亲走过的路!为什么?”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无处不在的、伟岸的身影。

“因为我知道,我永远走不到他那个终点,张杭,我的父亲,他就是我商业道路上最终的天花板!与其在他的阴影下做一个蹩脚的模仿者,不如,我们另辟蹊径!”

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清晰的自我认知和强烈的突破欲望。

台下那些看着张文华长大的女友总裁们,眼神中异彩连连。

就是眼前这个年轻男人,他清醒、冷酷、目标明确,拥有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杀伐果决和战略眼光,这种复杂的魅力,让她们既感到压力,又无法自拔地深陷其中。

“所以,改变战略,走精品路线,聚焦核心科技,就是我们文华集团打破天花板,找到自身存在价值的唯一途径!”

张文华最后总结,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更强的力量:

“具体淘汰名单和资源整合方案,会后由钱总牵头,一周内拿出初稿,我要过目,散会!”

没有拖泥带水,没有征求意见,直接宣布散会。

那股不容置疑的冷酷感,让在场所有人都清晰地意识到,集团的张文华时代,真正来临了。

当天下午,张文华受邀参加了一档国内顶级的财经访谈节目对话未来。

节目采取直播形式,观众众多。

演播室内,灯光璀璨。

美丽知性的女主播微笑着向张文华提问:

“张总,众所周知,爱优机器人公司,近年来发展迅猛,特别是你们推出的定制灵魂伴侣系列机器人,凭借其高度拟人化的情感交互和深度学习能力,市场反响极其火爆,甚至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很多人都非常好奇,您如此年轻,是如何在竞争激烈的高科技领域取得这样耀眼的成功的?您成功的秘诀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常规,通常嘉宾会侃侃而谈自己的战略眼光、团队努力、技术壁垒等等。

然而,张文华坐在舒适的沙发上,面对镜头,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或自得。

他甚至没有片刻的思考,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些许玩世不恭却又无比坦诚的笑容,直接回答道:

“有个好爹。”

女主播:“啊?”

现场导演:“嗯?”

观看直播的观众:“我擦!”

张文华似乎很满意这句话造成的效果,他轻松地靠在沙发背上,继续解释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清醒:

“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起步的资金,是父亲给的。”

“最初的人脉和资源,是父亲介绍的。”

“甚至面对早期挫折时的心态,也是看着父亲如何面对大风大浪学来的。”

“没有我父亲张杭打下的基础和在我身后的支持,文华集团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走到今天这一步。”

“有个好爹,这就是我最核心的竞争优势,也是我成功的最大秘诀。”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此坦荡,反而让那些准备听一番励志故事的观众有些措手不及,随即又感到一种奇特的真实与幽默。

节目还没结束,张文华有个好爹这个词条,就如同坐了火箭一般,直接空降各大社交平台热搜榜榜首,后面还跟了一个鲜红的爆字!

网络舆论瞬间炸锅:

“哈哈哈哈!太真实了!我竟无言以对!”

“本以为是个励志故事,结果是个投胎技术教学局?”

“这么坦诚的富二代,还真是第一次见!”

“虽然但是,他说的没错啊,有个张杭那样的爹,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起点。”

“承认靠爹不可耻,可耻的是靠了爹还非要立自强不息人设!张文华这点挺拉好感的!”

“只有我注意到他说话时那种冷静又嚣张的样子吗?爱了爱了!”

“这才是人间清醒!比那些明明靠家里却非要吹自己白手起家的强一万倍!”

这场采访和随之而来的网络热议,不仅没有损害张文华的形象,反而让他那种基于强大背景的坦诚和清醒,圈了一大波粉。

也让他杀伐果决之外,多了个人间清醒贵公子的标签。

而这一切,都为他接下来更为惊人的举动,做足了铺垫。

上了节目后。

张文华,忙碌着诸多公司的事情。

也忙着和女友们约会。

直到2035年的春节,张氏家族选择在温暖如春的亚三度过。

临海庄园,椰林树影,水清沙白,远离了北方的严寒。

除夕夜,庄园内张灯结彩,巨大的露天临水平台上,摆开了足以容纳数十人的长条宴席。

空气中弥漫着海鲜与烤肉的香气,混合着热带水果的甜腻。

张杭和王彩霞坐在主位,看着眼前济济一堂的儿孙,以及乔亮、赵娟这些几十年的老朋友,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张承文和乔亮碰着杯,感慨着:

“老乔啊,又是一年喽,时间真是不抗混啊,感觉昨天咱们还在枫叶镇电厂宿舍里喝酒呢。”

乔亮笑着点头:“是啊,这一转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咱们也老喽!不过,看着他们这么好,咱们这心里头,踏实!”

王彩霞和赵娟则拉着李钰、凌妃等一众儿媳们,聊着家长里短,看着在沙滩上追逐嬉闹的孙辈们,笑声不断。

核心的晚辈桌上,更是热闹非凡。

梁怀瑾带着妻子林姝,显得沉稳恩爱。

张文欢和丈夫江林坐在一起。

张文悦和方宇新婚燕尔,甜蜜溢于言表。

而张文华,自然是这群年轻人中的焦点。

随着零点的临近,大家共同举杯,进行新年倒计时。

“十、九、八......三、二、一!新年快乐!”

“干杯!”

几十个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欢呼声、祝福声响彻海滩上空,绚烂的烟花适时升起,将夜空点缀得五彩斑斓。

就在这气氛最热烈、最温馨的时刻,张文华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他脸上带着一丝戏谑而又认真的笑容,看向主位的张杭。

“爸,妈,各位妈妈,爷爷奶奶,乔爷爷乔奶奶,还有各位兄弟姐妹。”

他声音洪亮:

“趁着今天大家高兴,我宣布个事儿,关于我今年的,个人行程安排。”

众人都笑着看他,以为他要宣布什么新的商业计划。

只见张文华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般说道:

“我计划呢,今年三月十号,和陈欣办婚礼,三月十八号,和王雨萌办婚礼,三月二十七号,和刘雅办婚礼,五月份,和周敏办婚礼......嗯,初步算下来,今年大概,要办八场婚礼。”

他顿了顿,看向一脸错愕的张杭,笑嘻嘻地补充道:

“老爸,这时间方面,您可要提前协调好啊,到时候您可是主婚人或者证婚人,得出席的。”

全场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刚刚还喧闹的餐桌,此刻只剩下海浪拍岸的声音。

张杭和一众妈妈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无奈,再到一种果然如此的哭笑不得。

虽然都知道这小子风流,但这也太迅速了!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张文欢,她直接撇了撇嘴,毫不客气地吐槽道:

“真是个小混蛋!”

张文华立刻抓住了话柄,眉毛一挑,反击道:

“姐,你说我是小混蛋,那你的意思是,咱爸是大混蛋喽?”

他还故意把大字咬得很重。

张文欢被将了一军,愣了一下,随即在众人憋笑的目光中,竟然脖子一梗,点了点头,理直气壮地说:

“对呀,我就是这个意思!上梁不正下梁歪!”

“嗯?”

张杭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威严的目光扫向张文欢,然后冷哼一声,看向坐在张文欢旁边的江林:

“江林,管一管你媳妇。”

江林,这位在外也是青年才俊的企业家,在岳父张杭面前,瞬间变成了鹌鹑。

他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然后弱弱地拉了拉张文欢的衣袖,用一种刻意卖萌、带着求饶意味的语气说:

“欢姐~岳父大人让我管管你,我不能不管啊,你......你不要再说了啦~好不好嘛~”

这反差极大的语气和表情,瞬间戳中了所有人的笑点。

“噗嗤......”

“哈哈哈!”

刚才那点尴尬和震惊的气氛,顿时被冲得烟消云散。

尤其是方宇,笑着对江林竖起大拇指:

“姐夫,真乃神人也!能屈能伸!”

江林也自嘲地哈哈一笑,拍了拍方宇的肩膀:

“老弟,在咱岳父大人面前,咱们都是小家伙,得认怂!这都是生存智慧啊!”

这一幕插曲,让张承文、王彩霞、乔亮、赵娟这些老一辈看得更是欣慰又好笑。

王彩霞笑着对赵娟说:

“你看这些孩子,闹归闹,感情是真好。”

赵娟点头:

“是啊,热热闹闹的,才有过年的样子嘛!”

张杭看着嬉笑打闹的儿女们,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失笑,对着张文华笑骂了一句:

“你小子,就会给我出难题!”

但眼神里,却并没有真正的责怪,反而有一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微妙自豪感。

毕竟,他年轻时的风流债,可能还真比不过张文华。

这个新年,就在这样温馨、热闹又带点无厘头的氛围中,愉快地度过了。

而张文华那八场婚礼的预告,也成了张家今年开年最大的谈资和工作任务。

三月十日,初春的魔都,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凉意,但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如洗。

位于西岸艺术中心的云颂私人艺术馆,今日闭门谢客,只为一场特别的婚礼敞开大门。

这里没有张灯结彩的传统喜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充满现代艺术感的雅致与私密。

纯白色的建筑线条利落,巨大的落地玻璃将黄浦江景框成一幅流动的画卷。

馆内陈列着一些极具先锋感的雕塑和装置艺术,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白麝香调香氛,而非寻常婚礼的甜腻花香。

这就是张文华的选择。

摒弃浮华,追求格调与独特。邀请的宾客严格控制在百人以内,除了至亲,便是文华集团最核心的管理层与少数挚友,媒体被完全隔绝在外。

艺术馆顶层的专属套房里,张文华已经穿戴整齐。

他选择的并非传统黑色礼服,而是一套午夜蓝色的丝绒塔士多礼服,领口别着一枚造型简洁的钻石胸针,低调而奢华,与他略带不羁的气质相得益彰。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江上往来的船只,表情平静,看不出多少新郎官常有的紧张或激动。

好友兼伴郎的沈明递给他一杯威士忌,调侃道:

“文华,第一场,感觉如何?后面还有七场呢,体力跟得上吗?”

张文华接过酒杯,晃了晃,浅尝辄止,淡淡一笑:

“流程而已,走心就好,陈欣她懂事。”

沈明摇头感叹:

“也就是你张文华,能把结婚说得跟开董事会似的,不过说真的,陈欣确实厉害,能让你第一个把她娶进门,其他人还不吵不闹。”

“她不一样。”

张文华看向窗外,语气难得地带上一丝认真:

“她懂我,也懂游戏规则。”

另一边,新娘休息室内,气氛则更加温馨。

陈欣穿着由她亲自参与设计的婚纱。

并非传统的蓬蓬裙,而是一件线条极其流畅的象牙白色真丝缎面吊带长裙,背后是深V设计,仅以一条纤细的钻石链子点缀,将她知性而性感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她没有戴复杂的头纱,只是将长发优雅挽起,别了一枚与张文华胸针同系列的钻石发卡。

母亲正帮她做着最后的整理,眼中含泪:

“欣欣,你真的想好了吗?文华他......”

陈欣握住母亲的手,笑容温柔而坚定:

“妈,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但我爱他,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场婚姻,是我和他共同的选择,是我们关系的一种确认和升华,而不是束缚,这就够了。”

她的眼神清澈而睿智,显然对未来的复杂局面有着清醒的认知和准备。

上午十一时,婚礼仪式在艺术馆的主展厅举行。

宾客们坐在白色的座椅上,背景是一幅巨大的、充满未来感的动态数字艺术画作,光影流转。

没有传统的婚礼进行曲,现场请来的弦乐四重奏演奏的是一首空灵而略带疏离感的现代乐章。

当音乐响起,陈欣挽着父亲的手臂,缓缓从展厅尽头的旋转楼梯走下。

她没有佩戴面纱,妆容清淡,脸上带着从容而幸福的微笑,步伐稳健,如同一位即将登台领奖的女王,而非等待被拯救的公主。

张文华站在仪式区,看着向他走来的陈欣,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欣赏与温柔。

他不得不承认,在众多女友中,陈欣是灵魂上最能与他共鸣的一个。

她不仅美丽,更有智慧,能理解他的野心,包容他的复杂,甚至能在他决策时提供建设性的意见。

陈欣的父亲将女儿的手交到张文华手中,语气复杂却真诚:

“文华,欣欣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珍惜。”

张文华郑重接过,微微鞠躬:

“爸,请您放心,我会尊重她,爱护她。”

证婚人最终张杭没当,而是张杭特意请来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学界泰斗,与张家私交甚笃,也就是韩峥。

这是张杭的一个恶趣味。

他打算,让儿子张文华的所有婚礼,都让韩峥老校长当证婚人......

他的致辞也充满了哲理,没有泛泛的祝福,而是谈论现代关系中的独立与共生、灵魂的契合与契约精神,与这场婚礼的氛围完美融合。

轮到新人交换誓言。

张文华看着陈欣,目光专注,他拿出了一张卡片,但并没有看,而是直接说道:

“陈欣,我们相识于微时,并肩于商海,你是我见过最冷静,也最炽热的矛盾体,你懂我的野心,也包容我的任性,今天站在这里,不是承诺给你一个完美的童话,而是邀请你,继续与我同行,在这复杂的世界里,共同探索商业的边界,也探索我们关系的更多可能性,我愿意,与你共享我的世界,尊重你的独立,守护我们的契约。”

他的誓言,像是一份经过深思熟虑的商业合作提案,却又奇异地打动人心,无比贴合他们之间的关系。

陈欣听着,嘴角始终带着温柔的弧度。她没有准备卡片,直视着张文华的眼睛,声音清晰而柔和:

“文华,我爱你你的才华,也爱你那份清醒的混蛋劲儿,我知道,你的世界很大,很复杂,但我愿意,做你世界里那一个不需要你伪装,可以和你平等对话的伙伴,婚姻于我们,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起点,我愿意,与你一起,披荆斩棘,也一起细水长流。”

没有山盟海誓,没有泪眼婆娑,只有两个强大灵魂之间,基于深刻理解与认同的约定。

台下宾客,尤其是了解内情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张杭和李钰坐在第一排,李钰轻轻靠在丈夫肩上,低声道:

“这孩子像你,但又不一样。”

张杭握紧妻子的手,目光深邃:

“青出于蓝,陈欣这丫头,能降住他一部分。”

交换戒指后,两人在宾客的掌声中轻轻拥吻,克制而深情。

随后的宴会设在艺术馆的空中花园。

精致的自助餐点由米其林三星主厨打理,酒水是顶级的香槟和勃艮第。

气氛轻松而高雅。

张文华和陈欣端着酒杯,穿梭于宾客之间。

来到张杭和李钰面前,张文华笑着喊:“爸,妈。”

陈欣也落落大方地跟着叫:“爸爸,妈妈。”

李钰拉着陈欣的手,将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递给她:

“欣欣,这是妈妈的一点心意,一套老坑玻璃种的翡翠首饰,希望你喜欢。”

这份礼物,价值连城,也代表了李家对这位长媳的认可。

陈欣感激地接过:

“谢谢妈妈,我很喜欢。”

张杭看着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调侃也带着一丝告诫:

“第一场,办得不错,有格调,后面几场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对陈欣,要好。”

“知道了,爸。”

张文华点头,随即又笑道:

“您放心,流程我熟,保证每一场都让新娘子满意,也绝不让您和妈妈们难做。”

这时,张文欢和江林走了过来。

张文欢依旧嘴不饶人,但对陈欣态度明显温和许多:

“陈欣,恭喜啊,以后管着点我弟,别让他太无法无天。”

陈欣微笑着回应:“欢姐,我会尽力,不过,文华他......很有主见。”

江林在一旁拱火:“欢姐,你看,陈欣姐多明白事理!文华这是找到贤内助了!”

张文华瞥了江林一眼:“姐夫,你这生存智慧运用得是越来越娴熟了。”

众人大笑。

方宇和张文悦也过来道贺。

方宇低声对张文华说:

“华哥,佩服!这场面,这气氛,拿捏得死死的。”

张文华轻笑:

“这才哪到哪,第一场,热身而已。”

值得注意的是,宾客中,也零星坐着几位容貌出众、气质各异的年轻女性,她们是张文华女友团的成员,也是后续几场婚礼的准新娘,如王雨萌、刘雅等。

她们看着台上光彩照人的陈欣,眼神复杂,有羡慕,有祝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竞争意味。

但所有人都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与风度,彼此点头致意,甚至还会低声交流几句。

这种微妙的平衡,正是张文华目前能够驾驭,也是他这种特殊关系模式能够维持的关键。

宴会进行到一半,悠扬的爵士乐响起。

张文华向陈欣伸出手:

“跳支舞?”

陈欣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两人相拥步入临时舞池。

没有选择传统的华尔兹,而是一支舒缓的布鲁斯。

张文华舞步娴熟,陈欣跟随默契。

“紧张吗?”张文华低声问。

“有一点。”

陈欣靠在他怀里,实话实说:

“但更多的是踏实。”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至少在这一刻,你是完全属于我的,而且,我是你张文华法律上和所有人面前,承认的第一个妻子,这个第一,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陈欣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张文华搂紧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

“你值得。”

这支舞,像是一个无声的宣言,向所有人展示了张文华与陈欣之间,那种超越寻常夫妻的、建立在相互欣赏、理解与共同利益基础上的深厚联结。

婚礼在下午时分,以一种不拖沓的方式优雅结束。

没有闹洞房,没有繁琐的后续。

送走宾客后,张文华和陈欣直接乘坐私人飞机,前往南太平洋的私人小岛,开始了为期一周的蜜月。

当然,这只是他紧凑的婚礼日程表中的第一个短暂休止符。

这场婚礼,没有百亿嫁妆的轰动,却以其独特的格调、深刻的情感交流和微妙的权力平衡,给所有参与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它宣告了张文华不仅是一个商业上的继承者与突破者,在个人生活上,他也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大胆而复杂的方式,书写着属于他自己的传奇。

而这,仅仅是他计划中八场婚礼的序幕。

紧接着,又是张文华的第二场,第三场婚礼。

说实在的,马杰克的出国计划,都取消了,人都老了,整天奔波曾经的竞争对手张杭的儿女们的婚礼。

马托尼也是每场必到,还有刘东强等等。

大家都退下来了,如今也不是顶流,在他们看来,是张杭念及旧情,邀请大家一起来热闹。

其中之一,也有李苟。

李苟参加完,三月末的这一场婚礼后。

第二天,他登上飞机。

航班穿梭在云层之间,李苟靠在头等舱柔软的椅背上,舷窗外是刺目的阳光与无垠的云海,但他的心思早已飞回了江州,飞向了那个既让他激动又让他忐忑的梦想。

连续参加张文华三场奢华至极的婚礼,仿佛透支了他的社交能量,此刻只剩下疲惫,以及心底那份被反复勾起的、蠢蠢欲动的极限运动的渴望。

飞机落地江州,湿润熟悉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没有先回爱巢,而是提着行李走进了父母家那扇熟悉的门。

家里弥漫着老火汤的香气,温暖而踏实。

“爸,妈,我回来了。”

“哎哟!小苟回来了!”

母亲从厨房小跑出来,围裙上沾着水珠,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饿不饿?妈给你下碗面?”

父亲放下手中的报纸,推了推老花镜,关切地问:

“张家那小子的婚礼,折腾完了吧?没累着吧?”

李苟换上轻松的笑容,坐到父亲身边:

“累倒是不累,就是场面太大,应酬得多,文华那小子,比他爹当年还能折腾,光是婚礼就预备办八场,这才第三场。”

他刻意避开了那些关于女友团的复杂话题,只挑了些场面的热闹事说。

正说着,手机震动,是一个标注为设备王工的来电。

李苟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走到阳台才接起。

“李总,所有设备均已调试完毕,空运至天门山基地,进行了最后一遍安全检查,状态完美,随时可以启用。”

“好,辛苦了,王工。”

李苟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挂断电话后,他握着手机的手心微微出汗,眼底深处那簇压抑了许久的火苗,终于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

翼装飞行,那个在心底盘桓了近十年,与死亡阴影共舞的终极梦想,所有的障碍都已扫清,只剩下最后,也是最难逾越的一关、未婚妻李新丽。

他又陪父母聊了几句家常,便起身道:

“爸,妈,我先过去看看新丽,她最近孕吐得厉害,我不放心。”

“快去快去!”

母亲连忙道:

“怀孕的人最金贵,你多陪陪她,好好照顾着!”

回到隔壁单元,属于他和李新丽的婚房。

这里充满了温馨的生活气息,沙发上放着柔软的抱枕,桌上摆着孕期营养品,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期待新生命降临的甜蜜。

李新丽正蜷在沙发里,身上盖着柔软的羊绒毯,看着平板电脑里的胎教音乐视频。

见到李苟,她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亲爱的!你回来啦!”

她雀跃地想要起身,被李苟快步上前按住。

“别动,乖乖坐着。”

李苟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怎么样?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嗯!特别好!”

李新丽用力点头,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兴奋地分享:

“今天去复查,医生说了,HCG数值翻倍特别漂亮,孕酮也上来了!上次可能就是宝宝跟我们开个小玩笑,虚惊一场!我们的宝宝,可坚强了!”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母性的光芒,那是一种足以融化一切坚冰的温柔。

李苟看着她,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欣慰和爱意,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太好了!这真是我听到最好的消息!”

这一刻,什么翼装飞行,什么极限梦想,似乎都比不上怀中妻儿的平安喜乐。

两人依偎在沙发上,李新丽靠着他,话题自然地转到了婚礼上:

“张文华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爸当年也没他这么夸张,二十多个女朋友,他怎么安排过来的?时间管理大师吗?”

李苟闻言,哭笑不得,感慨道:

“是啊,文华这小子,是几个大孩子里最像杭哥的,不只是女人方面,张文才喜欢文艺,有点闷,张文恒洒脱,但没那股子狠劲,张文毅手段可以,可总觉得少了点灵魂,只有张文华,往那儿一站,那眼神,那气场,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杭哥,有时候我跟他谈事,都能感觉到压力。”

“你说,他将来会不会接手开心集团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李新丽好奇地歪着头问。

“可能性非常大。”

李苟点点头:

“不过杭哥也才四十多岁,正值巅峰,说这些还早。”

他顿了顿,感觉铺垫得差不多了,必须切入正题。

他坐直身体,双手握住李新丽的手,目光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新丽,有件事,我思考了很久,必须和你商量。”

“嗯?什么事这么严肃?”

李新丽被他郑重的样子弄得有些紧张。

“我......几天后,我打算去完成一个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梦想之一。”

李苟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去天门山,进行翼装飞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新丽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如同精美的瓷器出现了裂痕。

她猛地抽回手,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得尖利:

“什么?!翼装飞行?李苟你疯了!你绝对不可以去!我不允许!”

她的情绪瞬间失控,眼泪涌了上来: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运动?那是玩命!”

“是用生命在做赌注!”

“我看过资料的!以前玩这个的有接近八百人,现在还活着的连一百个都不到!”

“那是百分之几十的死亡率啊!李苟!我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再过几天我们就要结婚了!”

“你就不能为我们娘俩想想吗?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碰那种东西?”

她激动地抓住李苟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仿佛这样就能把他牢牢抓住。

李苟沉默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和话语里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他没有挣脱,只是更用力地回握住她冰凉的手,沉默了近一分钟,像是在积蓄所有的勇气和说服力。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前所未有轻柔、却又带着不容动摇坚毅的声音说道:

“新丽,我知道,我知道这很危险,也知道你害怕。”

他的眼神像最深沉的夜空,里面闪烁着名为梦想的星辰:

“但这个梦想,在我心里埋藏了快十年了,从我第一次看到那些飞行者,像鸟一样自由穿梭在山谷之间,那个画面就刻在了我的灵魂里,我幻想过无数次,那种挣脱引力,拥抱天空的感觉。”

他看到李新丽的泪水决堤般滑落,心脏像被狠狠揪住,但他必须说下去:

“现在,我只想完成这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就在我们结婚之前,这算是我对过去那个充满冒险因子的自己,一个最后的告别,一次人生中最后的肆意和交代。”

他抬起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语气充满了保证:

“新丽,我理解你的担心,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有多危险,但我真的渴望能得到你的支持,而不是阻挠,我向你发誓,就这一次!飞过这一次之后,我李苟向你保证,从此金盆洗手,任何极限运动,跳伞、蹦极、潜水......所有带有危险性质的,我统统不再沾染!我会把所有的精力、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家庭上,放在你,和我们即将出生的宝宝身上,做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新丽,你能......理解我,支持我这唯一的一次任性吗?”

李新丽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不断渗出,肩膀因抽泣而耸动。

她爱这个男人,爱他的担当,也爱他偶尔流露出的孩子气的梦想。

可这个梦想的代价,太大了!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包裹着她,但看着他眼中那近乎虔诚的渴望和孤注一掷的恳求,她的心又软了下来。

理智与情感疯狂拉扯,房间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哭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大约两分钟后,李新丽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哽咽着,声音微弱却清晰地说:

“我......我支持你的梦想。”

她死死盯着李苟的眼睛,仿佛要将这句话刻进他的灵魂里:

“但你给我保证!发誓!就这一次!飞完这一次,以后再也不许碰任何危险的东西!否则......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李苟如释重负,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巨石轰然落地,巨大的喜悦和感激涌上心头。

他一把将李新丽紧紧搂在怀里,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在她耳边郑重地、一字一顿地发誓:

“我发誓!只此一次!飞完之后,我就回来和你结婚,安安稳稳陪着你,等着我们的宝宝出生!”

“还有......”

李新丽从他怀里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要亲自去!我要看着你穿戴设备,看着你起跳,看着你在天上飞,更要看着你......平安落地!我要亲眼确认你完好无损地回来!否则我在家里,会疯掉的!”

“好!都依你!”

李苟一口答应,捧着她的脸,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我让你看着,让你亲眼看着你的男人,完成他的梦想,然后平平安安地回到你身边!”

2035年4月1日,愚人节。

天门山。

天空澄澈如洗,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将连绵的群山镀上一层金边。

风速、能见度、气流......所有气象条件都完美得像是上天也在鼓励这次飞行。

但这完美的背后,是否隐藏着命运的戏谑?

李苟站在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悬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

专业的翼装飞行服紧密地贴合着他的身体,像第二层皮肤。

头盔、高度表、GPS定位器、主伞、副伞......每一件装备都是顶级定制,由他信任的团队反复检查了无数遍。

身旁,经验丰富的教练、神情严肃的安全员、紧盯着电脑屏幕的气象数据分析师、随时待命的医疗小组,以及在空中嗡嗡盘旋、多角度捕捉画面的无人机,共同构成了一张看似万无一失的安全网。

李新丽坐在不远处的安全观察区,身下是舒适的靠椅,身上却裹着厚厚的毯子,依然无法抑制身体的微颤。

她的双手紧紧交握,目光死死锁在悬崖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

她的心跳快得如同擂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扯般的紧张和恐惧,胃里翻江倒海。

她多么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或者李苟能突然回头,告诉她他不飞了。

李苟做着最后的设备检查,每一个卡扣的声响都清晰可闻,每一个传感器的读数都确认无误。

他做着深长的呼吸,努力平复那颗因梦想即将实现而激动狂跳的心脏。

极目远眺,壮丽山河尽收眼底,云雾在山腰缭绕,那座天然形成的天门洞,如同神话中的南天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他此次飞行的目标,也是他梦想的象征。

就是这里了。

就是此刻了。

近十年的渴望,无数次的模拟训练,终于要化为现实。

起跳前的瞬间,他的大脑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空明状态。

所有的杂念!

工作、家庭、担忧、期待......都被排除,只剩下对前方广阔天空的纯粹向往和对飞翔的本能渴望。

起跳!

没有犹豫,他纵身一跃!

强大的地心引力瞬间将他拉扯向下,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但紧接着,哗的一声,翼装充分张开,空气动力瞬间将他托起!

自由!

这是涌入脑海的唯一词汇。

他感觉自己彻底摆脱了重力的束缚,化作了一只真正的飞鸟,在山谷与苍穹之间御风而行!

气流高速掠过面罩和身体,发出令人心悸又兴奋的呼啸声。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以及胸腔里那颗激动、喜悦、紧张到快要炸裂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

好爽!

好刺激!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妙!

他彻底沉醉在这无与伦比的体验中,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责任,暂时忘记了在起点为他揪心落泪的爱人。

他微微调整身体姿态,感受着翼装与气流的相互作用,做出流畅的转向,仿佛在与风共舞,与天空融为一体,在这幅巨大的自然画卷上勾勒着属于自己的轨迹。

我!

在飞翔!

我真的在飞......

梦想!

真的实现了!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他如同一个训练有素的舞者,精准地操控着方向,朝着那座标志性的天门洞飞去。

穿越它,将是他此次飞行的最高潮。

成功了!

他如同一支利箭,精准地穿过了天门洞!

那一刻,巅峰的快感席卷全身!

然而,就在他成功穿越天门洞,完成了梦想中最华彩篇章,心神有那么一丝松懈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股从山体缝隙中突然窜出的、极其隐蔽且强烈的紊乱下沉气流,如同一条无形的、凶猛的巨蟒,狠狠地撞在他的左侧翼装上!

平衡瞬间被打破!

翼装产生了致命的倾斜和扭曲!

“失速!李总失速了!”

监控器前的安全员瞳孔骤缩,失声尖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拉伞!快拉伞!主伞!立刻!”

教练对着通讯器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完全变形!

李新丽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嘴巴张到最大,却像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整个世界在她面前变成了无声的、慢放的噩梦,只有那个身影在急速下坠、翻滚,如同被折断翅膀的鸟儿!

空中的李苟,在失速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巨大的惊恐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兴奋和喜悦。

求生的本能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右手猛地探向胸前下方的主伞开伞拉环!

手,已经死死地抓住了那个救命的拉环!

可是!

就在这决定生死的电光火石之间,因为他失控下坠角度的急剧改变,下方一块之前处于视野盲区的、狰狞嶙峋的黑色巨石,如同恶魔的獠牙,突兀地出现在他正下方!

距离太近了!

近到他甚至能看清岩石上被风雨侵蚀出的裂纹和缝隙!

完了!

这个绝望的念头,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穿了他的意识。

一股冰冷的、彻骨的寒意,从脊椎尾部猛地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将他整个人冻僵。

时间,仿佛被一种残酷的力量无限拉长、扭曲。

第一瞬间,是极致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怎么会?

刚刚还在天堂,怎么瞬间就坠向地狱?

第二瞬间,是排山倒海的恐惧。

我要死了!

我真的要死了!

爸妈怎么办?

他们怎么承受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

新丽怎么办?

她怀着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结婚,却要变成寡妇?

孩子甚至没见过爸爸!

我......我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非要追求这该死的梦想?

第三瞬间,是无尽的悔恨与自责。

我的梦想!

我的任性!

最终要用我的生命,用整个家庭的幸福来陪葬吗?

我真是个混蛋!

第四瞬间,是彻底的麻木与无力。

巨石在视野中疯狂放大,死亡的气息冰冷而真实地包裹了他。

他知道,这个距离,这个速度,即使拉开伞,也只会让他像块破布一样拍在岩石上,结果没有任何区别。

身体不再属于自己,意识仿佛飘离了躯壳。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还会选择翼装飞行吗?

在意识的最深处,在剥离了所有恐惧与悔恨之后,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血泪的声音回答。

我想......我依然会的......为了这片刻真正活过的、极致自由的飞翔......

最后一瞬!

巨石已在眼前,是死寂的释然。

他停止了所有无谓的挣扎,缓缓地、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这辈子,跟了杭哥,见识了顶峰的风景,爱过也被爱过,最终,死在了追寻梦想的路上......此生......无憾了。

然后......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在山谷间猛烈回荡,惊起了无数飞鸟。

李苟感受到的,并非想象中的剧痛,而是一种瞬间的、彻底的崩解感,仿佛整个存在都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瞬间碾碎、归于虚无。

随后,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沉入永恒的、无边的黑暗。

啊!!

悬崖之上,李新丽那迟来的、蕴含着所有绝望、恐惧与崩溃的凄厉尖叫,终于冲破了生理的禁锢,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惨烈地划破了天门山宁静的天空。

她眼前一黑,世界彻底陷入黑暗,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被旁边手忙脚乱的工作人员扶住。

她的世界,在她眼前,随着那声闷响,彻底粉碎。

片刻后。

魔都,檀宫别墅的书房,弥漫着雪茄与旧书的醇厚气息。

张杭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揉了揉眉心,正准备享受片刻宁静。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手机响起,是大女儿张文欢专属的欢快铃声。

“老爸!”

电话那头,张文欢的声音像裹了蜜,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前的狡黠:

“我怀孕了!”

张杭闻言,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皮椅里,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慢悠悠地道:

“呵呵,愚人节?丫头,你这点小把戏,你老爸我二十年前就用烂了。”

“我说的是真的!”

张文欢加重语气,试图增加可信度:

“孕龄三周多了哦!货真价实!”

“真的?”

张杭微微坐直身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认真。

“哈!开玩笑呢!老爸,愚人节快乐!”

张文欢计谋得逞,在电话那头开心地笑起来。

张杭笑骂道:

“你个丫头片子,还这么没正经,就知道吓唬你爸。”

然而,张文欢话锋猛地又是一转,声音变得轻柔、甜蜜而无比认真:

“不是三周多,是两周多哦,老爸,我是真的怀孕了嘛,没骗你。”

“啊?”

张杭被她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弄得哭笑不得,心里那根弦被拨弄得七上八下:

“你这孩子,跟我这儿玩罗生门呢?到底真的假的?给我句准话!”

“嗯啊!真有了!”

张文欢终于不再绕弯子,声音里充满了即将为人母的喜悦和肯定:

“我刚和妈妈打过电话了,第一个就告诉你们俩!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确认了消息,一股巨大的、温暖的喜悦和如同陈年老酒般醇厚的感慨涌上张杭心头。

他放缓了语气,声音里充满了父亲的温柔与怜爱:

“嗯,好,好啊!那爸爸要恭喜你啊,欢欢,你也要当妈妈了,不再是那个需要爸护在身后的小丫头了。”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

“但爸还希望你,哪怕生了孩子,做了母亲,内心深处那个快乐、无忧的小女孩,也永远不要消失,还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电话那头的张文欢似乎被父亲这番话语深深触动,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地、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小声说:

“老爸,爱你哦。”

“爸爸也爱你。”

张杭笑着,语气宠溺地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他望着窗外的花园,嘴角的笑意久久不散。

生命在延续,喜悦如同涟漪般扩散,冲淡了商海沉浮的疲惫。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外孙,在草地上蹒跚学步的模样。

然而,这份由生命带来的温暖喜悦,并未能在心中停留多久。

手机再次急促地响起,打破了书房的宁静,来电显示是张大福。

张杭心情颇好地接通,语气轻松:

“大福,什么事?是不是又淘到什么好宝贝了?”

如今的张大福,是真的喜欢淘古董......还经常和张杭分享......

然而,这次却不是古董。

电话那头,张大福的声音却异常低沉、沙哑,仿佛一夜未眠,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凝重:

“张董,有个消息,您要稳住心态,节哀顺变。”

张杭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眉头蹙起:

“节什么哀?大福,今天他妈是愚人节!你别跟我开这种晦气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张大福在电话那头苦笑了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张董,您了解我张大福的为人,我什么时候开过这种玩笑?更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啊。”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张杭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到底什么事?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是李苟李总他......”

张大福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吐出那几个重若千钧的字:

“去世了。”

咯噔!

张杭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停止了跳动,大脑有瞬间的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你说什么?”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身体因巨大的冲击而微微晃动,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张大福!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李苟怎么了?他怎么了?”

“李总......今天上午,在天门山......玩翼装飞行,出了事故,人,已经没了。”

张大福的声音充满了沉痛和无力感:

“遗体已经找到了,正送往江州,家属李新丽,她还怀着孕也一同回去了,李总的婚期,定在四月八号,这......唉,人生无常,张董,请节哀,保重身体......”

噗通!

张杭重重地跌坐回椅子上,实木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手机从他瞬间失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怔怔地望着前方,书房里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名画,此刻在他眼中都失去了所有色彩和意义,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背景。

李苟......死了?

那个从鹤城老家就跟着他,有点憨直、有点二百五,却无比忠诚、一路走过来的兄弟......死了?

因为翼装飞行?

前两天,他们还在张文华的婚宴上互相递烟,调侃着彼此发福的肚腩,他还拍着李苟的肩膀笑着说快当爹了,稳重点......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

他保持着瘫坐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具空荡的躯壳。

书房里死寂一片,只有他自己粗重却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遥远城市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喧嚣,衬得室内如同坟墓般压抑。

过了足足三分钟,掉在地上的手机再次顽强地震动、响起,屏幕上闪烁着丁凯的名字,像是不甘的亡魂在叩问。

张杭像是被这持续的声响从噩梦中惊醒,眼神空洞地缓缓弯腰,动作僵硬地捡起手机,拇指划过接听键。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丁凯带着浓重哭腔、语无伦次、几乎崩溃的嘶吼:

“杭哥!狗哥他人没了!呜呜呜......翼装飞行!是天门山翼装飞行!人没了啊!妈的!我早就跟他说!我求他!别玩那个!别玩那个鬼东西!我他妈最近就差拿根绳子把他绑起来了!看得死死的!结果这个王八蛋!他偷偷跑去玩!草他妈的翼装飞行!人没了啊杭哥!呜呜......狗哥......我的狗哥啊......”

丁凯那撕心裂肺的痛哭和语无伦次的咒骂,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张杭的心上,将那个他拒绝接受的、血淋淋的残酷事实,硬生生地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我......知道了。”

张杭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这几个字,然后无力地挂断了电话。

房间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厚重的寂静。

他默默地、机械地拿起桌上的烟盒,抖出一支香烟,凑到唇边。

打火机啪地一声,火苗蹿起,映照着他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脸庞。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任由那辛辣的烟雾在肺叶里翻滚、灼烧,仿佛只有这种肉体上的刺激,才能暂时麻痹那心头翻江倒海的、混杂着震惊、悲伤、愤怒与巨大空茫的复杂情绪。

面对李苟的死讯,这位在商界翻云覆雨、面对无数危机都能谈笑自若的商业巨擘,第一次感到了彻底的无力、措手不及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懵然与钝痛。

当天下午,张杭没有通知李钰,没有联系任何一位红颜知己,甚至没有让助理安排行程。

他只叫上了如同影子般忠诚的曹文和几名必要的保镖,一行人沉默地乘坐最早的航班,返回了江州,这座承载了他太多青春记忆、也是他和李苟、丁凯他们梦想起航的城市。

飞机上,他始终闭着眼睛,但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眼皮,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汹涌。

李苟的死讯,如同在平静的互联网湖面投下了一颗炸弹。

威信科技副总裁李苟翼装飞行意外身亡的消息,伴随着一些模糊的事故现场照片和视频,迅速在网络上发酵,爬上了热搜榜。

网友们议论纷纷,有惋惜天妒英才的,有不解为何如此冒险的,有对极限运动本身展开激烈辩论的,自然也少不了冷嘲热讽的。

仍在魔都的张大福,时刻关注着网络动态。

他看到热度起来,立刻动用了一切人脉和资源,以雷霆手段,强势地将所有相关消息压了下去,删除帖子,撤掉热搜。

他太了解张杭了,此刻的张杭,需要的是安静和体面,是需要时间和空间去消化这份悲痛,而不是让自己好兄弟的死亡,成为网络上陌生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争议的焦点。

当晚,江湾公馆,张杭在江州的常住地之一。

凌妃和沈清柔因为集团事务正好都在江州,得知噩耗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她们走进客厅,看到张杭独自一人坐在阴影里的沙发上,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落地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勾勒出他异常沉郁和孤寂的侧影。

凌妃心中一酸,快步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坐在他身边,伸出手,温柔地、力道适中地为他按揉着紧绷的太阳穴。

沈清柔则默默地走去厨房,熟练地泡了一杯他平时喜欢的、浓度极高的安神茶,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低声说:

“杭哥,喝点热茶吧,李苟他走的时候,没有痛苦,而且他是在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时离开的,也算是一种圆满吧。”

她们都知道李苟在张杭心中的地位,那不是普通的下属或朋友,那是超越了阶级、一起从泥泞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

任何言语的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们只能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陪伴,无声地支持。

与此同时,魔都檀宫。

安佳玲得知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后,坐在客厅里沉默了许久。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刚刚报过喜讯的张文欢的电话。

“欢欢。”

她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你李苟叔叔,出意外了,人没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张文欢震惊的声音:

“什么?李苟叔他......”

“嗯。”

安佳玲叹了口气:

“你爸现在心情肯定非常糟糕,他和你李苟叔的感情,你是知道的,他现在一个人回江州了......你最得你爸疼爱,本来该让你去陪陪他......但是,你怀着孕呢,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葬礼那种场合,你就别去了,多给你爸打几个电话,发发信息,关心一下他,让他知道孩子们都惦记着他,比什么都强,我让悦悦和方宇他们代表我们,过去一趟江州。”

很快,张文悦和方宇,以及距离较近的张文婷、张文华等几个弟妹,都暂时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动身赶往江州。

他们知道,在这种时候,家人的陪伴,是对父亲最好的安慰。

当他们抵达目的地,看到张杭的身影后。

心中都有点发酸。

好在,他们的安慰,也是有效果的。

......

四月五日,清明节刚过的天空,阴沉得如同泼墨,细雨绵绵不绝,仿佛上天也在为这个早逝的生命垂泪。

江州殡仪馆,最大的告别厅永安厅内,一片庄严肃穆。

白色的菊花、百合堆满了灵堂两侧,簇拥着中央那具冰冷的的灵柩。

李苟的遗照挂在正中央,照片上的他穿着西装,笑容憨厚中带着成功人士的自信,眼神明亮,仿佛仍在人间。

亲朋好友、商界伙伴、威信科技的老部下、员工代表,怀着沉重的心情,陆续入场,黑压压地站了一片。

低沉的哀乐在厅内回荡,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弦。

李苟的父母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头发全白,在亲友的搀扶下,老泪纵横,几次哭得几乎晕厥过去,那一声声我的儿啊的悲鸣,令人心碎。

李新丽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穿着一身刺眼的黑衣,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麻木,仿佛灵魂已被抽走,由两位女性家人一左一右紧紧架着,才能勉强站立,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无声的绝望。

张杭穿着一身定制的黑色西装,胸前别着小白花,站在家属席旁边,脸色沉静,但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深不见底、布满了血丝与深切悲痛的眸子,让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压抑的、如同火山爆发前般的巨大哀恸。

丁凯、孙冬、赵小涛等一群老兄弟,穿着肃穆的黑衣,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如同沉默的磐石。

葬礼正式开始,哀乐声停。

张杭作为李苟一生中最重要的大哥、引路人和挚友,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台致悼词。

他走到话筒前,看着台下李苟那张笑容灿烂的遗照,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各位亲友,各位同仁。”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仿佛声带被撕裂过的颤抖: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聚集在这里,送别我们的好兄弟,李苟。”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汹涌的情绪,也仿佛在记忆的长河中艰难地跋涉。

“我认识李苟,是在鹤城老家,那时候,我们都还是毛头小子。”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高中毕业,我们就像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怀揣着模糊的梦想和一股子蛮劲,从那个东北的小县城,一路来到了江州这座大都市。”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带着泪意的弧度:

“那时候的李苟,青涩,懵懂,对社会上的很多事情都不太懂,做事有点毛躁,说话有时候不过脑子,跟个二百五似的。”

台下传来一些低低的、压抑着的、带着泪意的轻笑和啜泣声,许多老员工都想起了当年那个憨直又可爱的年轻李苟。

“但是!”

张杭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肯定:

“他特别讲义气,认准了我这个哥,就一根筋地跟着,从不怀疑,从不退缩,我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我遇到难处,他第一个冲上来。”

“后来上了大学,他慢慢懂事了,知道要努力,要奋斗,他开始利用课余时间去公司做兼职,一点点地积累社会经验,不怕苦,不怕累,就想着能多学点东西,将来能帮上忙。”

他的语气充满了追忆和赞许:

“再后来,他从一个最基层的程序员,靠着那股不服输的钻劲和傻劲,一步步做到项目组长、项目负责人,再到后来,独当一面,成为威信公众号生态体系的负责人,支撑起了威信商业版图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威信科技的员工们:

“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他付出了多少汗水,熬了多少个通宵,克服了多少技术难题,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的声音再次哽咽,带着巨大的痛惜和不解:

“我从来没想过,从来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这样的年纪,就来参加他的葬礼。”

“世事无常,我本以为,我的身边亲近的人,有的年近九旬,风烛残年,我知道或许不久的将来也要面对那一天,那是自然的规律,是生命的轮回,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张杭,在人生还算壮年的时候,参加的第一次身边至交好友的葬礼,竟然是你,李苟,我的兄弟......”

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和命运弄人的唏嘘,如同实质的雾气,弥漫在整个告别厅。许多跟随李苟多年的老部下都忍不住低下头,肩膀耸动,低声啜泣起来。

“我的好兄弟......”

张杭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目光重新聚焦在那冰冷的灵柩上,声音低沉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进行最后的告别:

“你就这么一句话不留,就走了,留下年迈的父母,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此情何堪?留下怀着身孕的未婚妻,让她如何面对未来的漫漫长路?你让我们这些一起走过来的兄弟情何以堪?”

“人死灯灭,如果有来生,希望你能快乐......”

最后那一声压抑的叹息,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最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所有的言语都化为了无力。

他对着李苟的遗照,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久久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承载了二十多年的兄弟情义,承载了无数个并肩作战的日夜,承载了成功的喜悦与挫败的相互扶持,也承载了此刻无尽的遗憾、悲痛与永远无法释怀的思念。

葬礼在极其沉重的气氛中走向尾声。

灵柩被工作人员缓缓推走,送往火化室。

李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李新丽终于抑制不住发出的、小兽般的呜咽,成为这场最终告别最令人心碎的交响。

葬礼仪式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留下满堂的悲伤和空寂。

张杭在丁凯的指引下,在休息室角落里找到了独自坐在长椅上、眼神呆滞地望着地面的李新丽。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看着她苍白而年轻的脸庞,看着她因怀孕而微显憔悴的神色,以及那明显隆起的腹部,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悲痛,有怜惜,也有作为长辈的责任。

“新丽。”

他声音温和,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节哀顺变,我知道这话很苍白,但为了孩子,你一定要坚强,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李新丽缓缓抬起头,红肿无神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木然地点了点头。

张杭继续说:

“李苟走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但这个孩子,生与不生,选择权在你。”

张杭深知人性,所以,这场对话,是一个交易:

“但他留下的血脉,是我们所有人的牵挂和责任。”

他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如果你不生这个孩子,我们理解,但你如果生下来,我个人会给你三千万。”

“另外,李苟在威信科技的股份,我会以信托基金的形式,为他完整地保留下来,将来全部、无条件地转到他的孩子名下,这是我张杭,对我兄弟李苟,最后的承诺。”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平和,带着理解的宽容:

“至于你,新丽,你还非常年轻,人生的路还很长,李苟肯定也希望你能幸福,将来,如果你遇到了合适的人,想要开始新的生活,结婚生子,都是你的自由和权利,我们所有人,都会理解,也都会祝福你。”

李新丽听着,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她捂着嘴,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谢谢,谢谢张董,我替李苟,也替孩子谢谢您,我会生下来,他的骨肉......”

然而,在无人看到的深夜,当李新丽独自回到那间精心布置、却已失去男主人的婚房,躺在冰冷空旷的大床上时,虽然内心依旧被巨大的悲伤笼罩,但那悲伤之下,现实的考量也如同暗流般开始涌动。

她爱李苟,那份感情真挚而热烈。

但人死如灯灭,生活还要继续,未来的漫漫长路,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该如何走下去?

她还年轻,容貌姣好,难道真的要守着回忆过一辈子吗?

或许等孩子平安生下来,一切稳定之后,尝试开始新的感情和生活,才是对自己、对孩子都更负责任的选择?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尖锐的愧疚和背叛感,仿佛玷污了对李苟的忠诚,却又无法抑制其对生存本能的召唤。

人性的复杂与现实,在巨大的变故和漫长的黑夜面前,悄然显露其冰山一角。

葬礼当天的深夜,江州大学城后街。

那家他们学生时代就经常光顾、充满烟火气的便宜坊烤肉店,依旧亮着暖黄的灯光,孜然和烤肉的香气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

张杭、丁凯、孙冬、赵小涛,这四个当年最好的兄弟,沉默地围坐在老位置。

桌上摆着滋滋冒油的烤肉和几瓶廉价的啤酒,与周围喧闹的学生格格不入,气氛沉重得能滴出水来。

丁凯抓起酒瓶,猛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他红着眼睛,重重地将酒瓶顿在桌上,哑着嗓子骂道:

“妈的!狗日的老天爷!狗哥这家伙走得太他妈突然了!说没就没了!翼装飞行,真他妈的,那是正常人玩的东西吗?”

孙冬叹了口气,拿起酒瓶给每个人的杯子重新倒满,泡沫溢了出来: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狗哥这辈子,虽然短,但活得比谁都精彩,都值了,跟着杭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福没享过?钱,地位,女人,该经历的也都经历了,最后,也算是求仁得仁,死在了自己最梦想的路上吧,就是太他妈让人难受了!”

他说着,自己也仰头灌了一杯。

赵小涛抹了把不知不觉流下来的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说:

“冬哥说的对,狗哥可以了,他这辈子,跟着杭哥,值了!人生无憾了,就是......就是以后再也听不到他喊我涛妹儿了,心里头空了一块。”

他学着当年李苟勾着他脖子,笑嘻嘻喊他涛妹儿的样子,那惟妙惟肖的模仿,让丁凯和孙冬也红着眼圈,想笑却又比哭还难看地咧了咧嘴,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怀念。

张杭一直沉默地听着,他默默地端起面前那杯满是泡沫的啤酒,看着杯中晃动的、浑浊的琥珀色液体,仿佛看到了李苟那张总是带着点憨厚、又带着点小精明和无限义气的笑脸,在酒液中晃动、模糊。

“杭哥。”

丁凯举起杯,声音哽咽:

“这杯酒,为了狗哥!送他,一路走好!”

“为了狗哥!”

孙冬和赵小涛也红着眼睛,用力举起酒杯。

张杭看着眼前这三个从青春岁月就一路跟着他,如今也都已步入中年,脸上刻上了风霜的兄弟,心中百感交集。

他重重地和他们碰杯,玻璃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然后仰起头,将杯中那略带苦涩的廉价啤酒,一饮而尽。

火辣的酒液滚过喉咙,灼烧着食道,也灼烧着那段充满了汗水、泪水、欢笑、争吵与无悔青春的漫长岁月。

窗外,江州的夜,依旧灯火璀璨,车水马龙。

只是对于此刻坐在廉价烤肉店里的这四个男人来说,今夜的星空,永远黯淡了一块,那段最好的年华,也随着那一声天门山的闷响,彻底定格,成为了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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