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3章 兜底之法


姜远离了皇宫后,并没有回鹤留湾,而是回了梁国公府。

原因很简单,燕安封城三日,外边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姜守业与姜远虽身份尊贵,也破不了例。

梁国公府的书房中,姜远拿着紫砂茶壶洗着茶杯,对坐在对面的姜守业道:

“父亲大人,得赶紧给舅父大人写信,城门开后尽快送去河西才行。”

姜守业却是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本发黄的册子递了过去:

“信自是要写的,为父打算让你舅舅把河西的田地,拿出来均掉。

这均田法,是为父二十年前制下的策略,就从咱们家与你舅舅家开始吧。”

姜远接过这本册子,翻开封面,见得第一页上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字“均田法”。

姜远轻声问道:“父亲大人,您是要重提均田?”

姜远曾听姜郑氏说过,他手中的这本均田策,是姜守业刚任尚书左仆射时所制。

当时姜守业胸怀雄心大志,与鸿帝推行此法,却受了门阀士族的反制。

鸿帝迫于门阀士族的压力,将姜守业革职查办,让他蹲了三个月的天牢才平息,均田法便就此夭折。

这本册子在姜守业的抽屉里,一放就是二十多年。

姜守业缓声道:“为父与门阀士族斗了一辈子,虽然未有什么功绩。

但为父知道,物极必反,门阀士族再强,也定有终结的一天。

如今陛下虽然急进,做的却是为父与太上皇未成之愿,咱们家当做表率。”

姜守业这么说,姜远却听出了两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与姜守业的毕生志向有关。

大周的顶级门阀不过十三个,姜家与上官家是世袭国公府,是十三大门阀之二。

说来就有些讽刺,姜守业是顶级门阀士族出身,却与门阀士族干了一辈子的仗。

·但姜守业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料到,门阀士族终会有一天要完蛋。

这也是姜守业出身门阀,却又为何要反门阀的原因之一。

当然,姜守业与门阀作对,并非只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

也与他的抱负有关,大周要富强起来,必须要打破门阀士族的垄断。

所以,姜守业也被其他门阀士族视为叛徒。

世人皆骂他软骨头,这从哪传出来的?

不就是一些门阀士族出身的文人,借着他对外主和,对内利民生之举,给他泼的脏水么。

而第二层意思,姜守业即对清除大周门阀世族有所期待,但这一天真来临了,他心底也有些恐惧。

所以,他要先均自家的田。

赵祈佑此次大动干戈清剿门阀,必然要剿个干净才会罢休。

这是绝对绕不开姜家、上官家的。

但鉴于姜远与赵祈佑的关系,或许目前十年,甚至二十年都不会动姜家与上官家。

但君心难测,一个有主见的帝王,绝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的,等得赵祈佑老了,那就不好说了。

若是大周没有其他门阀了,只剩得姜家与上官家两个大门阀士族,赵祈佑便是再信任姜远,也不会信姜远的子孙,那结果就不用多说了。

此次大清门阀刚开始,其他的门阀还在旧日的梦里未醒,恐怕刀落到了头上时才知道。

姜守业的目光毒辣长远,所以现在就要提前布局,要保下自家人,保儿孙后代无忧,就得先做出表率。

何以做出表率,那便是均自家的田,将家族拆散,从门阀大族归于平凡,才能置身事外,看潮起潮落。

有些事必要做到最先最快,才会让自家人免去将来的杀身之祸。

姜远问道:“父亲大人,并非只想保咱家族人,与儿孙那么简单吧?

您还想为陛下兜底?”

姜守业笑了:“还是我儿懂我。

且先不说陛下能不能办成,就算他办成了吧。

陛下清了门阀之后,若无良策兜底,也不过是走了张三来李四罢了。

这均田法,或可以帮他。”

姜远摸着下巴想了想:

“父亲大人,均田法是很好,或许均田之初,天下人人有田种。

但过得三五十年,最多百年,田地仍然会被兼并,这不是成了一个循环?”

姜守业叹道:

“这个为父怎会不知?此法最多不过百年可用,百年之后那就靠后来者了,为父只能做到这般了。”

姜远沉思了一会,缓声道:

“父亲大人,均田法只能止阵痛,孩儿却是有一长久之法。”

“哦?远儿还有更好的法子?”

姜守业目光灼灼的看着姜远:

“说来听听。”

姜远道:“父亲大人,可谏议陛下,清除门阀之后,将天下土地尽收拢至朝庭,由户部统一管辖。

然后再将田地租给天下百姓,若无朝庭允许,百姓不得私自买卖。

若无特别之事,朝庭也不能收回田地。”

姜守业抚着胡须:“以租代均?你且继续说。”

姜远接着说道:“百姓家中只要添新丁,多添一人,朝廷许百姓可多租一亩地,多添多租。

如若百姓家中有老人故去,其家中三年内无新添人丁,其租种的地由官府收回,另租他人。

若有新添人丁,则顺租之。

如此一来,不仅人人有田种,大周人口也会快速增多。

如今大周除了麦、粟、黍常规粮食,又有土豆与玉米,南方有水稻,不怕天下人吃不饱。”

“哈哈哈哈…”

姜守业仰天大笑,笑得极其痛快。

姜远的这一手以租代均,比他的均田法好了何止万倍。

“远儿啊,你可知为父制那均田法,独坐桌前多少个夜晚,你却是一语点醒为父,妙啊!”

“孩儿哪敢居功,皆是从父亲大人的均田法上想到的,没有您这均田法,孩儿都无从说起。”

姜守业笑呵呵的摇头:

“远儿,你无需拍为父马屁。

你是我儿,你比为父想得周全,为父只有高兴。”

姜远给姜守业添了茶水,笑道:

“那父亲大人就这般奏于陛下吧,当然,其中还有许多细节,让户部的人去想便是。”

姜守业笑了一阵,眉头却皱了皱:

“远儿,此法好是好,但如此一来,咱们家与你岳父家,你舅舅家就没法先做表率了。

此时主动将田地上交朝庭,又会太过刻意,也会让其他门阀警觉。”

姜远道:

“直接上交朝庭自是不妥,咱们可以将自家的田地造册。

先租给百姓,等全办妥了后,再上奏。

等我们办妥了,陛下所行之事应也快到尾声了,那时他若不知如何收场,才会意识到良策之重要性,这个时机就刚刚好。

您呈奏章时,将地契与租册一起呈上去,就言此策先代朝庭试水,若可行再全天下推行。

陛下一看也就明白了。”

姜远也不是圣人,那天赵祈佑派人将他拦在御书房外,他肚子里一堆火气。

此时这以租代均法,就非得等到他收不了场时,才能交给他,早一天他都不干。

姜守业仔细思索一番:

“好,就这么办!为父这就知会你舅舅与你岳父!

你回鹤留湾后,立即取消封地的佃户制,让丰邑县衙出面,主持租田到户!”

姜远却突然又道:

“父亲大人,如果陛下弄得大周烽火四起,最后事没成,咱们几家这么做,恐是要有灭顶之灾。

其他门阀士族不会放过我们,您可想到了这一点?”

姜远突然提这事不是杞人忧天,当年姜守业不就是要均田才蹲的天牢么。

如今姜家此举,更是直接将家族从顶级门阀中退了出来。

若赵祈佑办不好这事,那姜家就有大麻烦。

这也是姜远所担心的,赵祈佑大开诏狱,又让孟学海这个小人来干这事。

人心惶惶之下,其他门阀士族岂会坐以待毙,不反才是怪事。

这也是姜远力主缓行,施温水煮青蛙之策的原因。

奈何赵祈佑不听他的。

姜守业沉声道:“远儿,世上没有完美之事。

如果陛下清门阀不成反被制,也无须怕。

我姜家纵然不再是门阀士族,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姜远闻言点点头,明白了。

姜守业恼的从来不是门阀士族,而是骑在百姓身上吸血的门阀。

姜家与其他门阀有本质的区别,如今交了田地,自甘平凡,但人在根基就在。

姜守业门生故旧遍天下,门阀若想清算姜家,姜守业怕是要将桌子掀了。

姜远朗声笑道:“好,既然父亲大人不怕,孩儿又岂会怂!”

父子二人将家族大事商议妥当后,心情稍好了些。

“老爷、少爷,该用午膳了。”

就在此时,穿着一身丫鬟服饰的赵欣,站在书房门前盈盈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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