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现实世界的一天
在陆筱筱的强烈要求下，037还是软磨硬泡的向上级申请到了让季云淮和她一起回现实世界看看的资格。
系统的传送比想象中更平稳，几乎没有眩晕感，视野里的色彩和光线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陆筱筱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熟悉的，略显嘈杂的商业街角落。
空气里弥漫着汽车尾气、食物香气和尘土混合的味道，耳边是嘈杂的人声、车流声，有着一种属于大都市的，忙碌而粗糙的生机。
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手，感受到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
季云淮就在她身边，同样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装，没有logo，但质感和版型与周围行人匆忙的穿着格格不入，衬得他身高腿长，气质卓然，即使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也像自带聚光灯，引得路过行人频频侧目。
“这就是……你以前生活的地方？”季云淮微微挑眉，声音有些惊讶，“看起来和我们那边差别也不大，就是基建稍微落后点。”
“嗯哼，毕竟都是现代嘛！”陆筱筱耸耸肩，脸上笑容轻松，“走吧，现在我就带你去我们公司撕逼，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打工人的发疯！”
她的目标明确——之前那家让她积怨已深的公司。
踏进那栋熟悉的写字楼，连前台小姐惊讶又带着探究的目光都没能让陆筱筱的脚步停顿分毫。她径直走向那个她曾经待了两年，充斥着无效加班，甩锅文化和PUA的部门区域。
推开磨砂玻璃门的那一刻，熟悉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正是下午工作时间，办公室里却弥漫着一种疲惫和麻木的气息。
几个熟悉的同事抬起头，看到是她，脸上纷纷露出惊愕的表情——尤其是看到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如此耀眼的男人。
陆筱筱没理会那些目光，直接走向部门主管——那个惯会画大饼、抢功劳、甩锅于一体的“不做人”领导的独立办公室，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
“王主管，下午好啊。”陆筱筱声音清脆，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正对着电脑摸鱼的王主管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习惯性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语气带着责难：“陆筱筱？你怎么回事？看看这都几点了？旷工半天连个请假消息都没有！你还想不想干了？！这么闯进来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点规矩！”
陆筱筱拉过他对面的椅子，姿态优雅地坐下，翘起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聊天气：“干？当然不想干了。不然我来找你干嘛？叙旧吗王主管？我们俩关系也没这么好吧？”
王主管被她这态度气得脸色发青：“你……你什么意思？！无故旷工还这个态度！赶紧给我滚出去写检查！否则这个月绩效全扣！年终奖你也别想了！”
“切，谁还在乎这个啊！我说我不干了你听不懂吗？我今天可是来办辞职的！不过在那之前有些话憋太久了，不吐不快！”
她根本不给王主管打断的机会，噼里啪啦的讥讽之言就已经冒了出来：
“首先，感谢你这两年的‘悉心栽培’，让我深刻理解了什么叫能力越差脾气越差，你那套‘年轻人要多锻炼’的理论，说白了就是一边把廉价劳动力往死里用，一边指望人家感恩戴德，我可真想不明白你哪来的那么大脸！”
“其次，麻烦你以后画饼的时候稍微考虑一下这个饼的可行性。上次那个项目，你张口就要我们对标行业顶尖，结果预算给得比路边摊还抠搜！我说你要不要这么邪门啊？想用买白菜的钱让我们搞出满汉全席还自配餐具是吧？白日做梦吧你！你要不干脆在公司洗洗睡吧！”
“哦还有，你抢功和甩锅的技术也叫一个炉火纯青啊！李姐那个方案是你改的吗？小张那个客户是你谈下来的吗？上个月项目黄了，是不是又准备推谁出去当替罪羊？做这么多亏心事，你这老登平时睡觉敢闭眼睛吗？每天坐着这把板凳心里慌不慌啊？我还真是很好奇啊！”
她一条条数落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外面开放式办公区。
原本还在假装工作的同事们，早已竖起了耳朵，既目瞪口呆，又忍不住偷偷交换着幸灾乐祸的眼神。
王主管的脸从青到红，又从红到白，指着陆筱筱的手都在抖：“你……你反了天了！陆筱筱！你以为你是谁？！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以为现在工作很好找吗？离了我们公司你看看谁要你！嚣张什么啊！”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靠在门框上，仿佛只是个背景板的季云淮，微微动了一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调整了一下站姿，目光平静地扫过王主管，那眼神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这个英俊得过分气质也过分出众的男人吸引。
“不是，我刚刚就想问了，那是谁啊？真的好帅啊……”
“是明星吗？没见过啊……”
“陆筱筱带来的，难道是她男朋友啊？这气质绝了……”
“这帅哥一看就很有钱，难怪她今天这么硬气，这是有底气了啊……”
窃窃私语声低低地响起。
王主管也被季云淮的气场慑了一下，他打量着季云淮那身看似简单却价值不菲的衣着，以及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突然像是“恍然大悟”，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带着嫉妒和鄙夷的笑容，声音拔高：
“哦——！我明白了！陆筱筱，难怪你今天敢这么横！原来是榜上大款了？要嫁入豪门了是吧？所以跑来老东家这里耍威风？呸！不就是靠男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陆筱筱闻言，不气反笑。
她慢悠悠地拿起桌上那份刚打印好的辞职信，在指尖转了转，然后手腕一扬，轻飘飘的纸张“啪”一下，精准地拍在了王主管油光锃亮的脑门上。
“王主管，”她笑得眉眼弯弯，语气轻快得像在讨论天气，“你这想象力，不去写狗血剧本真是屈才了。我硬气，不过是因为我早就忍够你了，至于靠男人？”
她站起身，走到季云淮身边，非常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仰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才回头看向目瞪口呆的王主管，语气带着十足的戏谑：
“你羡慕你也去找一个啊！看看你有人爱不，我可不收徒哈！”
这句话说完，她再也不看王主管那张精彩纷呈的脸，拉着季云淮转身就走，留给整个办公室一个潇洒至极的背影。
身后，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就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声，再之后是王主管恼羞成怒的吼声，不过所有声音都随着陆筱筱的步伐渐渐远去了。
走出令人窒息的办公楼，重新呼吸到室外的新鲜空气，陆筱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积压在心口多年的那股郁气，终于彻底消散了。
“爽了？”季云淮低头看她，眼底带着纵容的笑意。
“那当然啊！爽翻了好吧！”陆筱筱重重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走吧，再带你去看看我在这个世界的小窝！”
她拉着季云淮钻进了地铁，几经辗转，来到了一个位于城市边缘，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
楼道的墙壁有些斑驳，空气中弥漫着老旧楼房特有的味道。
拿出那把久违的钥匙，打开那扇熟悉的防盗门，一个狭小但收拾得异常整洁温馨的一居室呈现在眼前。
“来来来，就当自己家就行，随便坐！”陆筱筱侧身让季云淮进来，语气带着点介绍自己宝贝的得意，“虽然这地方小了点儿旧了点儿，但可是我自己一点一点布置出来的。”
季云淮走进来，目光缓缓扫过这个小小的空间。
客厅兼卧室只有十几平米，放着一张沙发床，一个简易书架，一张小茶几，就几乎占满了空间。但窗明几净，窗台上摆着几盆长势喜人的绿萝，墙上贴着几张电影海报和旅行时拍的照片，沙发上扔着几个可爱的抱枕，处处透露着主人用心生活的痕迹。
“看，这是我的书桌，以前熬夜赶稿、看书、做方案，基本都是在这儿。”陆筱筱指着靠窗的小桌子，上面还摊着几本没合上的书和笔记。
“这边是小厨房，虽然只能站一个人，但我以前可喜欢研究吃的了！额……主要是经常吃外卖也对身体不好，还是要对自己负责的嘛~”她笑着推开厨房的磨砂玻璃门，里面灶具虽小，但擦得锃亮。
“最重要的是这个——”她推开一扇门，露出里面更加狭小的空间，“当当！我的卧室！”
卧室也很小，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和一个小小的床头柜。
床上铺着素雅的格子床单，床头柜上放着一盏温暖的黄色小台灯和几本翻旧了的书 ，墙上贴着一些便签纸，上面写着鼓励自己的话和待办事项。
整个空间紧凑，给人的感觉却很安心温暖。
季云淮静静地站着，目光一寸寸地掠过这个小小的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和陆筱筱现在在书中小世界里拥有的——宽敞的别墅、衣帽间、专业的书房、甚至那个为她量身定做的全息世界——天差地别。但不知为何，看着这些带着她生活印记的细微之处，他仿佛能更清晰地触摸到那个在来到他身边之前，独自在这个城市努力扎根，认真生活的女孩的影子。
就在这时，陆筱筱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个相框，递给季云淮：“喏，给你看看原本的我长什么样。”
由于一些037也解释不清楚的限制，陆筱筱这次回现实实际上还是用的她在小世界的身体，只是其他人看见她时会被修正成她原本的样子，但季云淮是看不到的。
至于原来的身体，据037说是已经被处理了，反正它们总能有办法让这一天变得合理的，时间再长就不行了。
季云淮接过来，相框里是一张生活照，一个年轻女孩站在阳光下，笑得开朗，眉眼间有几分英气，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留着利落的短发，看起来充满活力，和现在这个“陆筱筱”相比起来，几乎是两个人。只有那双眼睛里的神采，那种狡黠、灵动和不屈的光芒，完全如出一辙。
季云淮看着照片，又抬头看向眼前的陆筱筱，手指轻轻摩挲着相框边缘，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问：“以后就要完全用另一个人的身份和面孔生活了，会有点……难过或者不习惯吗？”
他问得很轻，带着些心疼和一种极其谨慎的小心。
陆筱筱怔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把相框拿回来随手放回抽屉，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难过？怎么会呢？你想多了！”
她走到季云淮面前，仰起脸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十足的坦然和洒脱：“这张脸用了这么久，我早就习惯啦！而且我在这个世界本来是要死的，现在能开启一段不缺钱不缺爱的新人生，代价仅仅只是换一副面孔，这多划算啊！”
她顿了顿，笑容更加灿烂，语气笃定：“再说了，季云淮，你喜欢的，难道是我的外表吗？崔安泽、江非晚他们跟我做朋友，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像谁？”
问题抛出后，她又摇了摇头，自问自答道：“都不是啊！大家认可的，喜欢的，爱着的，其实是我陆筱筱这个灵魂嘛！皮囊而已，换就换了，我才不纠结这个呢！”
看着她如此豁达明亮的笑容，季云淮心中那点微小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
他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低地“嗯”了一声。
是啊，他爱的，从来都是这个鲜活、独特、能把他从冰冷算计中拉出来、让他心甘情愿想变得“透明”的灵魂。
皮囊只是盛放这个灵魂的容器，而现在的情况，只要陆筱筱不觉得遗憾，他就也觉得很完美。
在这个充满她过去气息的小小空间里相拥片刻，陆筱筱才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弯弯的：“好啦，怀旧时间结束！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再带你去逛逛我家附近的地方吧！”
她拉着季云淮，又钻进了小区附近那些弯弯绕绕的巷子。
她指给他看那家她常去的，老板娘总是多给她加一勺辣酱的米粉店；那个夏天总坐着一群下棋老大爷，冬天则有小孩溜冰的小公园；那家租书租碟，承载了她无数个周末的破旧小店，如今已经改成了一家奶茶店。
“看，那棵歪脖子树，我记得之前有个邻居家小孩爬上去后差点下不来，还是消防员来了才给他抱下来的。”
“那边以前有个报刊亭，后来买报刊的人变得太少了，又有人说不美观，所以就被拆除了。”
“哦，还有这条巷子，晚上路灯特别暗，我平时加班晚了路过这里都走的飞快，不然总觉得后面有鬼追似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气与其说带着怀念，不如说更像一种轻松的，如同向导般介绍着某个与自己有关又已无关的博物馆的平静。
季云淮很专注地听着，同时牵紧她的手，仿佛要通过这些琐碎的细节，更完整地拼凑出她曾经的岁月。
最后，陆筱筱带着季云淮去了一家福利彩票站。
在季云淮略带疑惑的目光中，陆筱筱掏空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积蓄，买了厚厚一叠彩票。
“你这是……”季云淮有些不解。
陆筱筱神秘地眨眨眼：“临走前给老朋友留点纪念品嘛！毕竟今天过后，我在她们眼里就要成为过劳猝死的已故人士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但总能留点什么吧？”
她拿着彩票，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一张张刮开。
令人惊讶的是，其中竟然有好几张都中了奖，金额不大，几百到几千不等，但也算是几笔惊喜的横财。
陆筱筱看着这些中奖的彩票，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
她平时运气可不算好，以前彩票都没中过奖（不然之前给陆屿白送刮刮乐听说他刮出五万也不会那么痛心），但在现实世界度过的最后一天，气运之神总算对她好了一回。
陆筱筱找来信封和笔，将彩票仔细分装好，在信封上写下几个名字和地址——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为牵挂的几个朋友。
她在每张彩票背面，都简单地写了一行字：“好运，祝安。陆筱筱留。”
做完这一切，陆筱筱将信封投进了街角的邮筒。
嗯！在这个世界的朋友眼中，这就是一笔来自“已故友人”的，最后的礼物了。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在老旧的水泥地上拉得很长。
陆筱筱站在她住了多年的小区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出生、长大、挣扎过、也最终彻底告别了的平凡世界。
心里稍微有那么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彻底的释然和向前看的决心。
她转过身，紧紧握住季云淮的手，笑容明媚而坚定：“好了，身后事都安排好啦！现在，我们回家吧！”
季云淮回握住她，含笑的目光专注而温柔，仿佛她是他整个世界唯一的锚点：“好，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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