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棋手与观棋者
虚空之中。
道然一袭玄色道袍，身姿挺拔如松，周身气息沉静如渊，与这破碎的仙殿残墟格格不入，却又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他立于书圣身前数步之外，微微躬身行礼，从容不迫道：
“书圣前辈慧眼如炬。”
说话间他又直起身，俊朗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顿了下，又道：
“晚辈本不欲现身打扰，只是见前辈与令徒交谈，心有所感，这才驻足聆听片刻，还请前辈勿怪。”
他的声音平和清朗，如玉石相击，不带半分烟火气，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沉稳气度。
书圣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道然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眼中那抹惊讶逐渐化为深思。
以他之境界，若非腰间那卷伴随万古的文道天书生出微妙感应，竟也未能提前察觉道然的隐匿。
这位道宗宗主，还真是深不可测。
“道然宗主客气了。”
书圣微微一笑，苍老的面容上皱纹舒展，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探究，道：
“老朽倒是好奇，宗主既已至此，为何先前不现身，偏要等到此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昊辰消失的方向，似乎想到了什么：
“莫非宗主……也是为昊辰陛下而来？”
道然闻言，脸上笑意不变，眼中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步走到书圣身侧，与他并肩而立，一同望向那片昊辰离去的深邃虚空。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确实，晚辈本也想来劝阻陛下。”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书圣耳中。
“哦？”书圣眉梢微挑，等待下文。
道然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看到了方才昊辰决绝而去的那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
“陛下融合四道，成就混沌帝王，心志之坚，已非常人可及。他选择直面神主，虽是九死一生，却也是他道心所向，是他斩断宿命枷锁的必经之路。”
道然说着，微微一顿，转头看向书圣，接着道：
“晚辈若强行阻拦，或许能阻他一时，却阻不了他一世。更可能……坏了他的道心。”
书圣闻言，眼中精光一闪。
他深深看了道然一眼，缓缓道：“所以宗主选择在暗中观察，任由陛下去闯那龙潭虎穴？”
“非是任由。”
道然轻轻摇头，玄色道袍在虚空中微微拂动。
“晚辈在等。”
“等？”书圣疑惑。
“不错，等陛下做出选择。”
道然目光悠远，“等他真正明悟自己心中所求，等他以帝王之姿，斩断那缕因果线背后的迷雾，看清那所谓神主的真面目，也看清……他自己在这场万古棋局中的位置。”
他的声音平静，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洞悉天机的智慧：
“有些路，必须亲自走过，方能彻悟。有些劫，必须亲身历过，方能超脱。陛下此刻满腔怒火与不甘，若强行压制，反而会化作心魔，阻碍他未来真正的突破。”
书圣沉默片刻，苍老的面容上露出思索之色。
良久，他才长叹一声：“宗主所言，不无道理。只是陛下此去，太过凶险，恐有性命之虞。若当真陨落……”
“那便是他的命数。”
道然接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淡漠：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陛下既已做出选择，便需承担后果。我等旁观者，可以提醒，可以引导，却不可替其抉择。这是对他的尊重，也是对道的尊重。”
话音落下，虚空一片寂静。
书圣怔怔看着道然。
他与这位第一宗门的宗主没见过几次面，但这一次，才仿佛真正认识这位年轻的道宗宗主。
这番话中蕴含的格局与境界，已远超寻常修士对生死安危的执着。
那是一种真正站在更高层面，俯瞰众生抉择的超然。
“宗主之道，已近无为。”
书圣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赞叹，也带着一丝凝重，“只是老朽有一事不解。宗主既已看透此节，又为何要在此刻现身？”
道然闻言，脸上那温和的笑意缓缓收敛。
他转过身，正视书圣，那双清澈如古井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认真之色。
“因为晚辈感受到了。”
“感受到什么？”书圣追问。
“陛下的意志。”
道然一字一句道：“那份纵死无悔、纵是螳臂当车也要向执棋者发出自己声音的帝王意志。”
他微微抬头，望向无尽星海：
“方才陛下离去前那番话，并非冲动之言，而是他道心彻底明悟后的宣言。他已不再是被动承受棋局摆布的棋子，而是要以混沌帝王之姿，主动向那幕后黑手发起挑战。”
“这样的意志，值得尊重。”
道然收回目光，看向书圣，眼中闪过一丝深邃：
“晚辈原本打算，若陛下因畏惧或犹豫而退缩，便现身点醒他。但陛下既已决绝至此，晚辈便选择尊重他的选择。”
书圣闻言，心中震动。
他看着道然平静的面容，忽然明悟了对方话中深意，
道然此来，本就是要来阻止昊辰的。
但他在暗中观察，看到了昊辰那不容动摇的决意后，便改变了主意。
这不是放任，而是对一位强者自主选择的尊重。
是对“道不同，却各有其志”的包容。
“宗主胸襟，老朽佩服。”书圣由衷叹道。
然而，他话音未落。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道韵，忽然自道然周身悄然弥漫开来。
那并非刻意释放的威压，而是一种自然而然、与天地大道共鸣的韵律。
道然依旧静静站立，玄色道袍无风自动，袍袖之上隐约有阴阳二气流转，化作太极图案，生灭不息。
他周身气息依旧沉静如渊，可在这沉静之下，书圣却敏锐地感知到了一种深不可测的浩瀚！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无垠的星海，一座亘古的神山，一条奔涌万古的大道长河！
书圣瞳孔骤缩。
他腰间那卷“文道天书”此刻竟自主震颤起来，散发出温润却急促的光芒，仿佛在向他示警，又仿佛在向他朝拜。
这……
书圣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存活岁月悠长，见识过无数天骄巨擘，乃至神君、神王都曾有过一面之缘。
可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一种被压制的感觉！
不是力量上的压制。
而是境界、是对道的领悟、是生命本质层次上的差距！
这位看似年轻的道宗宗主，其修为实力，竟丝毫不在他这位活了万古的书圣之下。
甚至……可能犹有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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