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五章 新年
在不算好的氛围中,大明使臣迎来了除夕,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国外过年。
驿馆外,是莫斯科亘古不变的凛冬,大雪如扯碎的棉絮,无声地覆盖着街道、屋顶和远处克里姆林宫的金顶,将一切喧嚣与敌意暂时掩埋。
城内毫无新年应有的热闹氛围,只有一种属于北方的、沉重的寂静。
驿馆内,使团虽遇上了困难,谁也无心过年,但却还是打起精神,准备着过年事宜,他们按照故土习俗,勉强维持着一丝年节的气息。
红纸裁剪的窗花贴在窗子上,与窗外灰白世界形成鲜明对比,厨房里飘出熟悉的饺子香味,驱散了些许异国的严寒。
众人围坐一堂,用了顿算是丰盛的年饭。
席间,张佳玉领着众人遥拜陛下,说了几句吉祥话,也将早准备好的红包分发下去,也算是讨个彩头,希望新的一年能够红红火火,万事如意。
但每个人强颜欢笑,笑容低下是化不开的沉重。
喜庆如同纸糊的灯笼,看似光亮,一阵寒风吹来便能熄灭。
席散后,夏云拎着酒壶跃上了屋顶,他们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并不惧怕这风雪严寒。
屋顶上的雪很厚,他掌风一扫,便将厚雪推了下去。
“我说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夏指挥...”底下传来熟悉声音,夏云没有低头去瞧也知道是哪个。
“砸着你了?”夏云问道。
“砸着了,你赔?”
夏云一阵轻笑,“赔,你先让我瞧瞧砸着哪了?”
底下的人不知是不是也笑了一声,听得模糊,不过下一刻,夏云眼前便出现了一个人影。
方正化脚尖轻点跃上了屋顶,手中同样拎着个酒壶,坐在夏云身旁笑着道:“陪我饮两杯就是!”
“师父,我也来!”
屋檐下探出郑森的脑袋,一脸兴奋地就要往屋顶上跳,不料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拎住了他的后领。
“小孩子凑什么热闹...听说你跟着方掌印学了不少日子功夫,同我比试比试如何?”张佳玉连拖带拽将郑森拉离了院子,即将消失时回头朝屋檐上那二人挤了挤眼睛,也不知是何意思。
“你倒是还能沉得住气!”夏云看着人影消失后才又开口道,可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心。
“沉不住气又能如何?总归是要等京师来人才能洽谈具体事宜,放心,和兰人蹦跶不了多久,罗刹国要的东西,只有我们大明给得起!”方正化气定神闲,面上神情的确看不出担忧来。
“我说的是这个吗?”夏云拿起酒壶灌了一口,“那些鼠辈,散播我大明使团流言,这些日子,外头说的那些话...哼,惹急了我,割了他们舌头!”
方正化闻言脸上怔愣了片刻,遂即摇头叹道:“他们也只敢在背后说三道四罢了,又没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当什么真?”
“有时候,我不知道你是真不放在心上,还是菩萨心肠...”夏云嘀咕道,从前被徐家那小子指着鼻子骂也没动气,眼下,看来是真不会放在心里的。
可谁让自己听见了那些话呢?
和兰人也不知走了谁的路子,将使团中每一个人的身份都摸了个清楚,方正化是内官,他们抓住了这一点大做文章,说他“不是个男人”、“没有男子气概”、“断子绝孙”...仿佛就是要激他们闹点什么事出来似的。
方正化仿佛没听见他话里的刺,慢条斯理地拎起酒壶,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夏指挥,你这脾气倒是该改一改了,如今在异国他乡,又面临着如此任务,你可不能再一言不合就杀人割舌头了,再说,他们骂的是我,你急什么?我这当事人还没怎么样,你这看客倒是要先拔刀了?”
夏云听了这话神情瞬间阴沉了下来,却没有开口解释或者反驳,他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嗤笑道:“方掌印说的是,你都没急,我急什么?”
方正化轻轻摇头,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酒壶上摩挲了一下,“不是不急,是没有必要,咱们这趟差事,千斤重担在肩上,由不得半点行差踏错,你为我逞一时之快,在这里动了刀兵,坏了陛下大事...那我才是万死莫赎。”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夏云,眼神带着一种自嘲,语气却放得轻描淡写,“我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难听的话没受过?几句犬吠,伤不了分毫,倒是你,气大伤身,留着那份力气,等真要砍人的时候,别手软就行。”
夏云板着脸看着夜空,他很想再怼几句,可听方正化话语中有对自己的关切,以及一丝疲惫,所有狠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我可是锦衣卫,锦衣卫砍人,从不会手软!”
方正化看着他的侧脸,那紧绷的线条终于缓和了些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无法察觉的柔和。
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拿酒壶同夏云手中的碰了碰,轻声道:“新年吉庆!”
雪继续落着,将屋檐的二人笼罩在这方天地之中......
......
京师,朱由检也设了宴。
殿内烛火通明,蟠龙金柱映照着琉璃宫灯,散发出温暖而威严的光芒。
与往年不同,今日宴会除了三品以上大员参与外,朱由检还请了别人。
一侧是身着大明军事学院院服的优秀生员,他们眉宇间带着尚未经历战火却已初具规模的锐气。
另一侧,则是穿着大明技术学院的杰出工匠,他们看着要朴实许多,面上也带着初入紫禁城忐忑心惊。
而在文臣序列的末端,是国子监祭酒选出来的青年才俊,他们代表的是大明的文脉与未来。
这些人中,有几张面孔尤其引人注意,其一是大明军事学院中的土司之子彭木,另一个,则是坐在国子监那些学生之中的,建奴先帝之子...福临。
国子监祭酒收到宫里的旨意后,也是思索了良久。
照理说,福临才学儒学不久,压根就不够格作为优秀学子入宫赴宴,可他身份毕竟不同。
作为建奴先帝之子,带着他同去,却是能彰显陛下仁德。
福临已然蓄了发,虽不长,但从前的鼠尾辫再也不见,乍一看还有些怪异。
朱由检也瞧见了彭木同福临,并未特地同他们说话,仿佛他二人本就是生活在大明的寻常百姓。
“今日元日佳宴,朕心甚悦!”
朱由检并未穿衮服,而是一身常服坐在殿中,他举起酒盏,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在座诸位,皆是我大明栋梁,国家之干城,有运筹帷幄、牧守四方之股肱...也有锐意进取、未来执掌旌旗之军中英才!”
听到这话,大明军事学院的年轻人激动得脸颊泛红,竭力保持着端正坐姿。
“更有奇思妙想、以技艺推动国朝前行之能工巧匠!”
大明技术学院的匠人学生们受宠若惊,几乎要离席叩拜,被皇帝用温和的眼神制止才罢。
“还有寒窗苦读、承载圣贤之道与治国之学的青年俊彦!”
国子监的学生们齐齐拱手,意气风发。
福临也学着他们的模样朝皇帝拱手,但行为见多少带了几分局促。
朱由检目光在福临身上短暂停留,很快移开,继续道:“朕常言,大明之盛,在于海纳百川,在于人尽其才,无论出身南北,无论文武匠学,凡有心报国、有才可用者,皆是朕之子民,皆是朝廷倚重之才!今日之宴,非为虚礼,乃为彰此志。”
一番话,说得在场诸人,尤其是学院中那些年轻人们心潮澎湃,他们尚未立下寸功,更为考中功名,竟能得陛下如此厚恩看重,当真是三生有幸。
诸人齐齐山呼万岁,满饮杯中酒水,而在这片喧嚣之中,福临心中五味杂陈。
他明白,自己坐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他在国子监学得有多好,只是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份。
而他的心中,始终笼罩着一层迷雾,他听额娘的话蓄了发,也不再提起从前盛京的事,入了国子监学习从前从未学过的东西。
只是...以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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