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崔芙转身从案几上端起另一碗药,青瓷碗沿氤氲着热气。
她垂眸递过去时,注意到谢清席接碗的手指微微发抖,分明是强忍着痒意。
“这药里加了安神的药材,谢夫子喝完可在偏间歇息片刻。”
她语气平静,却将一方素帕轻轻放在碗边,
“回春堂大夫说,这疹子发作时最忌抓挠。”
谢清席微微一怔。
他接过药碗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崔芙的指尖,两人俱是顿了顿。
汤药很苦,他却面不改色地饮尽,喉结滚动时,颈间的红疹愈发明显。
“多谢崔夫人。”
他放下药碗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旧疤。
崔芙目光掠过,他却已不动声色地整理好衣袖。
窗外忽然落雨,淅淅沥沥敲在竹叶上。
崔芙去关窗时,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挲的声响,谢清席正试图将外袍褪下盖在睡熟的崔筝身上,动作间露出颈后一大片骇人的红疹。
“谢夫子。”
她忍不住出声,从柜中取出一件素色长衫,
“穿这件吧,你那衣裳料子粗糙,摩擦着更难受。”
谢清席回头时,烛光正好映亮他眼底。
那总是垂着的眼睫抬起来,竟透出几分琉璃似的清透。
他接过长衫时轻声道:“夫人心细。”
偏间收拾得简洁,崔芙铺床时闻见枕上淡淡的雪松香。
她转身欲走,却听见他轻声问:
“夫人似乎……很熟悉敏症的治疗?”
崔芙的背影在门前顿了顿。
雨声渐大,她声音混在雨里听不真切:“以前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
她的态度总是带着淡淡的疏离,谢清席虽不知为何,但嘴角总是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的笑意,显得格外的斯文有礼。
崔芙看着他略有些拘谨的模样,心下微微一叹,没想到他失忆后变成了他当初最想成为的样子。
这样算下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也才放心珮珮和他接触。
谢清席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便起身温声道:
“崔夫人,天色不早了,在下就先告辞了。”
崔芙将他送出了房门,随后从一旁拿了把竹节伞给他递了过去,“外间雨大,夫子拿着吧。”
那把竹节伞上还镌刻着“风雨同舟”四个字。
谢清席垂下眼尾,轻轻扫过一眼后只觉莫名有些熟悉。
这场景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发生过。
崔芙见他不接,又轻轻唤了一声,“谢夫子?”
“多谢夫人。”
谢清席接过伞,伞柄上还残留着她掌心微温的温度。
那四个字在他指尖下仿佛有了生命,一下下叩击着记忆深处某扇紧闭的门。
他深深看了崔芙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最终只化作一句:
“夜凉,夫人也请留步。”
他撑伞走入雨幕,青衫很快融进朦胧雨雾中。
崔芙站在廊下,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转角处那点青色彻底消失,才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吁出一口气。
方才他指尖擦过时的微颤,和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迷茫,都让她心绪难宁。
雨声渐密,敲在瓦片上犹如碎玉。
翌日,雨歇天青。
崔芙正在院中晾晒药材,珮珮在一旁嬉戏。忽然,门外传来规整的叩门声。
门开处,并非谢清席,而是一位衣着体面、神情恭敬的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礼盒的小厮。
“请问是崔夫人吗?”
男子躬身行礼,递上一份泥金拜帖,
“敝姓周,乃城中锦荣堂的管事。受谢清席谢公子所托,特来拜会夫人。”
崔芙一怔,接过拜帖。
帖上字迹清峻挺拔,确是谢清席的手笔,内容却让她指尖一颤,竟是正式请托这位周管事为媒,前来提亲!
“谢夫子他……”
崔芙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周先生怕是有所误会,我与谢夫子并无此意。”
周管事笑容可掬,语气却不容置疑:
“夫人莫急。谢公子言道,他深知此事唐突,但心意已决。公子说,他昨日归去后,忆起些许往事碎片,虽模糊不清,却皆与夫人有关。尤其是一把伞,四个字,让他确信与夫人缘分匪浅。公子还道,他知夫人或有顾虑,故没有亲自前来惊扰,只恳请夫人看在两家往日情分与珮珮小姐的份上,暂且收下这些微薄之礼,不必立刻答复,允他一个日后细谈的机会便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既点明了谢清席记忆松动的迹象,又搬出了珮珮,更以退为进,只求一个机会。
礼数周全,态度恳切,几乎堵死了所有立刻回绝的可能。
崔芙目光扫过那些精致的礼盒,心中波澜骤起。
他竟如此急切?
甚至等不及自己恢复更多记忆,便先以这种方式将她圈住?
这不像他失忆后温和守礼的性子,倒隐隐透出几分……失忆前的决断。
她沉默片刻,终是侧身:“有劳周先生。礼,我暂且收下。但此事,容后再议。”
周管事似早有所料,也不多言,恭敬行礼后便带人离去。
院中恢复寂静,只余下那些扎眼的礼盒。
珮珮好奇地跑过来,仰头问:“娘亲,这些是什么呀?是谢夫子送来的吗?”
崔芙望着女儿清澈的眼眸,心中百感交集。
他这一招,看似温和,实则步步为营。他是否真的想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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