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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稚鹰学飞


姚凌珍望着眼前这一窝嗷嗷待哺的雏鸟,还有窝边散落的、明显从墨家堡后厨带出的食物的残渣,霎时间整个人定在原地。

“那日和文潭比试开弓之后,这些幼鸟便留在巢里,阿宝…怕你挂心,”凤霄顿了顿,“就自己偷偷养着它们。”

“竟是如此。”姚凌珍喃喃道。

“真可爱,”娇龙儿捧起一只雏鸟,看向凤霄,“也真可怜。想不到阿宝闷声不响,心思居然这么细腻温柔。”

凤霄浅浅勾了勾嘴角。

姚凌珍忽然道:“可怎么只各有一只?鹰和雁一窝可生许多蛋。”

凤霄眼睛一眨,随即说道:“你说的没错。原先是有三只小鹰,四只小雁。”

娇龙儿眨了眨眼:“那它们怎么不在窝里?”

凤霄早有应对:“大约是发现此处不易,阿宝来的时候已晚,有些已经等不及了。”

他说这话时眼波流转、眼神也清澈得叫人心颤,娇龙儿感同身受,急急将小雁搂进怀里,伤心道:“你是说,它们都饿死了?那都怪我,只想着鹰儿死了,雁儿便能活,却不想它们还小,需要母亲喂食…”

姚凌珍搂了搂娇龙儿的肩,柔声道:“这事与你何干?要怪也怪那些把它们的父母射下来的人。”

虽未指名道姓,可她的目光直射凤霄,凤霞只觉那双圆圆的杏眼像是看透了一切,一点儿也不好糊弄。

他错开视线,突然开口提醒:“有人来了。”

三人迅速躲向崖下,姚凌珍紧紧拉住娇龙儿,娇龙儿将袖中“天工手”抖了出来,轻声安抚她:“别怕,有我。”

姚凌珍哭笑不得。娇龙儿说雁儿还小需喂食,却不想自己也只是个小孩儿,又有多少能力自保?竟总还想要保护她。

不及多想,头顶上脚步声已近了,在崖边停住不动。

凤霄等了等不见动静,压低声音道:“我去看看。”

“不必,”姚凌珍耳朵一动,虽然只多了那么几步,她也已然听清,“是阿宝过来了...我去罢。”

她走出一步,复又回头:“凤霄,以你轻功,带娇龙儿离开这处易如反掌。你们先走,我有话与阿宝说。”

“可是,万一你听错...”娇龙儿拿不准。

“别人姐弟俩大约要说些体己话,”凤霄劝道,“走了。”

娇龙儿看向凤霄,见他点头肯定,这才放下心来。将小雁交到姚凌珍手中,与凤霄悄悄离开。

姚凌珍瞧着两人同走的背影,心里更不是滋味。

头顶上动静又响,姚凌珍再不多想,当即从隐蔽处走出。碎石沿着山崖滚下,她抬起头,正看见弟弟姚凌宝沿着崖坡往下爬。他的动作笨拙得紧,攀住山石的手脚又颤抖得紧,显然害怕极了,看得姚凌珍眼眶一热。

手中小雁忽然叫了声。

“...阿姐?”阿宝闻声回头,满目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他顾着说话,脚下一个不稳,从坡上极速滑落。姚凌珍连忙上前,阿宝正好狼狈地扑倒在地,若不是被她拖住,人还要话出去几丈。

几丈之外,被他铲下来的山石,咕噜噜进崖下深渊。

姚凌珍脸色变了又变:“不要命了?”

阿宝灰头土脸地爬起,一屁墩坐在地上,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瞧着我做什么?”姚凌珍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爬到山崖下养这些小鸟,我高兴了?”

阿宝还是不言。

“你不说话,我便走了。”姚凌珍道。

“阿姐,”阿宝连忙伸手拉住她,“我好疼啊。”

他乞求关注的眼神那样真切,姚凌珍心中一软,一开口看他擦破的膝头,心又一软。

“疼就回去擦药。”她板着脸道。

“阿姐帮我擦。”

“...回去再说。”

“阿姐对谁都温温柔柔,唯独面对我时,那么凶。”阿宝眼角发润,“阿姐不能这样。”

“...回去以后,给你擦药。”

“好咧!”阿宝一个跟斗翻起来,有着与他伤口不匹配的迅敏,“阿姐肯给我擦药。阿姐不生气了!”

“我可没说不生气。”

话虽这么说,姚凌珍还是缓和了脸色。两人互相搀扶着沿着崖坡往上爬,她始终将雏雁护在心口,显然在意得很;阿宝时不时看上一眼,心里美滋滋的。到得崖顶,阿宝急冲冲开口:“阿姐猜猜,这些天是谁照护它的?”

答案姚凌珍早知道,但她不愿提起凤霄,只淡淡瞧着阿宝:“阿姐不知。阿姐只知,有一个人对我冷着脸许多天。”

阿宝连忙道:“阿姐,我的好阿姐!我知错了!我只是想把雁儿养得大些,等它会飞了,带来给阿姐一个惊喜。阿姐上次那样紧张它们来着...阿姐,你可喜欢?”

他的话说得那样诚恳,真心那样纯粹,姚凌珍不可能不动容。可她还是在阿宝满心满眼的期望中,冷下了脸:“阿宝,我不喜欢。”

错愕的神情,在阿宝脸上定住、放大。

“养鸟逗趣终究不能令你成器,”姚凌珍想到这两天他在树林里独自练刀的身影,狠狠心道,“苦练功夫才能教阿姐扬眉吐气。阿宝,我不喜欢你用这些没用的东西来取悦我,我需要的是...”

如果两人闹翻便能让阿宝上进,那么她愿意做那恶人——

“我需要你像怀瑾哥哥当年那样,在‘六艺定枢’大典的比武赛上拔得头筹,好好表现,为我姚家争光。”

充满美好期望的一句话,教阿宝如遭雷劈。

“阿姐还是那一句,”姚凌珍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我愿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有恩必报,有仇必偿,在江湖上留下响当当的名字,教人听了,不敢不把你当一回事。”

姚凌珍将那小雁放在雪地上,连同她刚打好穗子的那块黄玉佩。小雁受冻,凄厉的呼唤渐强渐高,她还是忽略了这些:“这雁儿你自己留着,母亲捎来的玉佩,你也留着。待你在‘六艺定枢’大典比试中夺得名次,你才有佩戴此玉的资格...到那时,阿姐必亲自给你擦药!”

她再一次将他从自己身边推开,就像老鹰将小鹰从窝里推下,想要他学会飞翔。她忍住不去看阿宝那双满是忧郁的眼睛,暗自希冀着下次再见,这双眼睛里透出的是坚定、是成长。

可她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

在阿宝成才之前,先来到的,竟是她姐弟俩的永别。

姚凌珍曾以为,阿宝死在人来人往的墨家堡,如今却知他从那场浩劫中活了下来,不但扬眉吐气升了六齿,还将刻着她“珍”字的铜轮交给墨微辰,最后阴差阳错,流入了她的手中。

她必须找到他。

“到了。”

姚凌珍被霄莱的声音唤醒,睁开眼正见汴州码头之上,大家拥挤着凑向河岸,伸长了脖子往汴河里瞧。

“这位大哥,前面什么热闹?”霄莱拖着板车不便,拉了个路人询问。

“大热闹!好看咯!”大哥乐呵呵分享,“一个瞎子和一个江湖客打架,争一个女人咯!”

听到“瞎子”,霄莱登时变了脸色。一转头,姚凌珍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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