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温情时刻
他轻轻嗯了一声。她继续读。读到末尾,她停了停,抬眼,“你又在尾巴上挂钩。”
“要让你明天也想看。”
“我今天就想看。”她抿唇,“可你不许把后面的给我。”
“今晚只到这里。”他把竹夹往她手里按了按,“你先把这三回改掉几笔。”
“我改。”她点头,认真得像在改一道奏章,“我把你刚才记下的那句,写进天宫那段。还有,闹大了之后,要加一句闹给人看,收给自己看。你不是总说,要把规矩写在事上。”
“你记得很清。”他笑,“你帮我把这句放到最亮的位置。”
她低头在页边空白处写了一行小字,字迹秀净,像在纸上种了一株小草。她写完给他看,他点头,再把纸推回她那里。
“你再看一遍。”他道,“看有没有别处要动。”
她已经忘了刚才那一点点不安,心神全落在纸上。她的眼从猴子身上移到师父身上,再移到天宫的门上。她忽然抬眼,认真。
“以后你要写唐僧,别把他写成软的。”
“我知道。”
“他要严,他要直,他要会疼人又不纵人。”她一字一字,“要是写成只会劝与哭,孩子会学坏。”
“我不会这么写。”他看着她,“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我会把他写成一条线。线不硬,线紧。”
她看着他,点头,往下翻。灯影在她睫毛上跳,像两枚小扇子扑扇。她把三回过完,又把标注的地方一一改掉,末尾用小字写了已阅两字。她抬手把发鬓往后掖,抬眼。
“我审完了。”
“辛苦贤妃。”
她将竹夹合上,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件暖烫的东西。她抬头看他,这一刻她才真正把心从海上收回来,收进这间灯火温稳的屋子里。
“你刚才说的,天网已布。”
“已布。”他答,“网眼紧,小鱼也跑不掉。”
“会不会伤及无辜。”
“不会。”他摇头,“该亮的地方亮着,该暗的地方暗着。先封尾路,再封口门,先抚再绳。该敬的敬,该打的打。岳飞的人不走空拳,韩家的船不走空桅,红雨照样会在市舶司门口晒她的刀背,让人明白这不是玩笑。”
她听着,眼里的亮慢慢稳。她伸手去抓他的袖口,轻轻一捏,“你也要睡觉?”
“我今晚就想睡。”他笑,“你来替我盯稿。”
“好。”她应了一声,又把竹夹往怀里按紧一点,像拿着一面软软的盾。她忽然想起一事,抬眼,“那悟空十讲,你交出去了没。”
“已经分到各学社了。”他道,“先生各写一页,孩子抄完,背完,写在心上。”
“那我先把这三回写进我的小讲义里。”她笑,“我也讲一次给你听。”
“我听。”
她便真的讲起来。屋里灯光温和,窗外的风像被帘子轻轻拦住。她把台口学得有模有样,七字句落在声口里,清而不尖,俏而不滑。
她讲到猴子闹得太疯那几句,故意把脸板起来,学师父的口气,讲到收,又故意把眼睛弯起来,学他心里那一点疼爱。赵桓站在一旁,听着听着,竟也像真的坐在瓦舍里成了一个听客。
“你讲得比他们好。”他笑,“你讲给我,我讲给城。”
“你讲给城,也要晚上回来讲给我。”她抬眼,“我才是头一个听众。”
“头一个,永远是你。”他伸手,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眉梢,“也是最挑剔的那个。”
“那当然。”她抿唇,“我得替天下的读者把关。”
她讲完,把稿子又递到他手里,“去刻吧。”
“明早就送去书局。”他把竹夹收好,放到案角,重新揽住她。她轻轻靠过来,像在他怀里找到了一个能让人放心的角落。
“我不怕了。”她在他胸口说话,声音温软,“你把网铺好了,诗雨会回来,坏人会被捞出来。你在这儿,我就不怕。”
“对。”他只应了一个字,把下颌靠在她发顶。屋里静了,只有更楼远远传来一声,像是在提醒人间夜深。可这一刻,他们都不觉得沉重。杀伐在外,温情在内,风过屋脊,灯不摇。
窗纸上映出两人的影,靠得很近。影子之间没有缝。过了一会,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他低头,她抬眼。她的眼睛里没有刚才那一点惶惶,只剩下一点明亮的小骄傲与依赖。
“陛下。”
“嗯。”
“你写得好极了。”
“你审得更好。”
她笑,笑声很小,却把屋里的冷都赶下去了。她把额头贴在他胸前,小声道一句晚安。他应,抱紧一点,又放松一点。风在外头走,他们在屋里,守着暴风雨前的这点温和与静。
夜更深,灯光往下收,像一只手轻轻抚平纸上的褶。案角的竹夹安安稳稳,窗外的桂影摇了一下又定住。
过了许久,他才松开她,替她把披风系好。她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忽然回身,“明天也给我看。”
“明天也给你看。”
她笑着离开,门扇合上,风声被隔在外面。赵桓站了一会,回身把地图裱卷合拢,放回匣子。杀伐与筹算收进夜,故事与温情留在灯下。
他端起一盏温茶,茶面在灯里泛着一点亮,像远处海上的灯楼,稳,且不灭。
泉州的天色在午后压下来一层淡灰,风从海口那边贴着瓦脊穿过,带着细细的潮味。
客栈里,竹帘半卷,贾仲衡收起从临安飞来的那张小札,把封蜡捻成一粒细碎的渣,指尖停了一瞬,神色已经恢复成商旅应有的温和与从容。
他吩咐魏庄备车,径直前往林宅。林宅的门钉油得发亮,门内的台阶打得干净,廊下两盆罗汉松收得齐。
林彬在门口候着,远远见人,抬手作揖,笑意到位。
寒暄过后,贾仲衡把竹夹放在案上,夹口一松,一叠细分的底稿露出边角。
“家里回话了,满意。”他把最重要的开头落稳,“不只是满意,是要把路一步踏到底。”
林杞在案后直起身,目光往那叠底稿上一挪,虽未出声,神色里已经亮了一寸。
“这趟我们不走试水。”贾仲衡把每一个字都压得清楚,“走大宗。总值是前面三票合起来的数倍,还要往上叠。”
“先报细目,烦请林公子与林二公子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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