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建议召回来
宫里今夜难得安静。窗外雪檐未化,风沿着殿角轻轻转,像是把白日里堆起来的火气一寸寸压下去。史芸屋里生着一盆小炭,火色不旺,正好暖人不灼。孩子趴在毯上,手里抓着一只小木狮,咬得口水直滴。
赵桓卷了袖子过去,学着奶娘的口音逗他。小家伙一听见声音就咯咯笑,胖手一拍,木狮飞出去,正好砸在赵桓膝头。
他顺手把木狮在孩子额前晃了晃,故意往他肩后藏。孩子扭着脖子找不到,急了,小嘴一扁,眼圈一红,下一刻又被从袖子里探出来的木狮吓到,笑声跟着炸开。
史芸坐在榻边,看了一会儿笑,招呼奶娘接过孩子。孩子被抱走,房里一下清净下来,只剩茶盏里细细的气响。
她看向赵桓,眼神收敛,一点点收回从母亲那里带来的松弛。
“泉州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来得急。”赵桓把手擦干,坐回炭盆旁,“我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辰破口。信号、风向、护行、出港签字都对上了,还是被人登了船。”
他把白日里开到极细的安排捡要害说了一遍:“市舶司那边,我让韩漱石带队先救伤再封舱,亲自对灯楼号。”
“军里岳飞出发了,先把外湾到占城短段亮起来,快船照明,号旗标准化。再就是时间线,一根根把它拧出来,谁签字、什么时候、在哪儿,和灯楼回号、风向变化对表。”
史芸没插话,听完才问:“岳飞去了,周震呢”
“会同办理。”赵桓点头,“三家坐一张桌,谁做什么当场说清楚,签了字就各自去干,日结一报,三日报总。外头的风言风语,我让它止于公报。”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吴诗雨呢。她现在还在泉州吧”
“还在。”
“她要不要先回来”史芸看着他,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种不肯敷衍的干脆,“女坊是她扛起来的,这个时候她站在风口浪尖上,难免有人盯着她说事。你把她召回,未必是怕,是避嫌,也是保护。”
赵桓看着火,指背在茶杯沿上轻轻掠了一下,才抬眼。
“这个时候把她叫回来,观感不会太好。”他慢慢道,“港上人心刚定,你让我今天收旗,明天就有人说女官遇事先退。外商是看秩序的,不是看我们心疼不心疼。她一走,章就有人要推。”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而且不至于没护。梁红玉在岸上守秩序,岳飞在海上护航。真要动手,军法在那儿。她该做的,是把女工站住,把仓门盯住,把该批的照章批完。”
史芸没有立刻反驳,掌心在膝上缓缓摩挲,像是把一句话在心里左右掂了几遍。片刻,她点了一下头。
“我明白你的道理。”她抬眼,“可我还是担心。”
“我也担心。”赵桓笑了一点,笑意里没什么轻松,“不然也不会把军旗先亮在外湾。”
“那你希望它怎么收”史芸问。
“先把人从惊慌里拉出来。”赵桓答,“然后让记录说话。口供会乱,记录不会。谁踩了线,把名字写出来。写清楚人名、时辰、位置、证据。能打的证据,不要猜。”
史芸低头,轻轻嗯了一声,又问:“你猜是谁”
“现在不猜。”赵桓摇头,“我有自己的判断,但不该在这时候说。风向会被一句猜测带偏。我只要真相。”
屋里静了片刻。炭火噼啪炸了一星。她忽然说:“吴诗雨不是那种会躲的人。你看得比我更清,她会把事扛在身上。”
“所以才不能让她一个人背。”赵桓把杯盖推开,茶香淡淡冒出,“我已经让岳飞带一句话了。”
史芸看着他,等下文。
“告诉她,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仗。”赵桓的声音压得很稳,“有人想把责任推回她身上,别接。章在这儿,兵在这儿,我也在这儿。”
史芸的眼神软了一瞬,随即又被现实的锋利磨回了清醒。
“那就盼早些有结果吧。”她把话落在这个不多不少的尺度上,“越拖,越有人借口说嘴。女坊那边也在看,外商也在看,朝里的那些人也在看。”
“我知道。”赵桓站起身,“你早点歇。我回书房,再看一遍今天的报。”
她应了一声,目送他起身。门外夜更鼓远远敲过来,余音在廊下绕了一圈,化在雪夜里。
回到书房的时候,灯还是白日里那几盏,光不亮,够用。案头摊着三叠文书,一叠是泉州的急报,一叠是三教司新拟的条陈,另一叠是外阁新抄的奏案,三叠之间压着一枚小木镇子,刻着一个简简单单的字:度。
他把外阁那叠抽到一边,只留泉州的。小字密密,行间偶有墨花的飞溅,显然是匆忙中写的。第一封说信号灯楼对时,第二封说护行口令重排,第三封则是对物证和口供的初步汇总。
韩漱石的手笔冷静细致,岳飞的批注在旁边,笔力果决,一条条地把安排砍成可执行的动作。
赵桓把前后几封对了一遍,手指在纸边轻轻叩了三下。
从穿越来这片天地到现在,他最怕的不是敌人,是模糊。模糊最容易滋生话头,话头像潮水,夸张、误读、添油加醋,都在模糊里长。把事拆开,拆到能让人一眼看懂的程度,情绪就没处蹿。
他从现代那一套里偷来的,最管用的不过两样:流程和公开。流程是防人性的,公开是防谣言的。
泉州这回,流程他已经压到最细,公开也定了板式:日结一报,三日报总,止于公报。剩下的,是等。
他不喜欢等。穿越之前的世界,信息像潮水扑面而来,你可以立刻看见海面上发生了什么,甚至比身在其中的人更早知道。
他知道那是因为有无处不在的眼睛和耳朵,有无数被串起来的点,可在这儿,所有眼睛耳朵都要靠人去跑,靠灯楼,靠驿站,靠一张一张纸回来。
他按住这个不耐烦,逼着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章程上。护行的口令重排,错峰出港,净路立灯,快船照明,侧翼借航,两条快船穿插。
这些动作在他脑子里像变成了下棋的手,每一手都不花哨,却把对方最可能的路线一条条封闭。
他想起白日里宗泽在殿里那句话,军政合署,责分清楚,动若一体。这句话不是好听,是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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