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筛选
“敢写自己,是正路。”赵桓点了点,“但也要写清楚怎么改,不许只写骂。”
“这个我懂。”胡宏道,“骂容易,改难。”
“嗯。”赵桓抬手示意添水,“这半年,我们改了不少,盐铁、织坊、市舶、兵制,每一样都在路上。科举这条路,也是改。”
“所以今日才坐得住。”胡宏捧盏,“以前的春闱,写的是漂亮。今天的春闱,写的是办法。”
“办法不怕幼稚。”赵桓笑意更淡,“怕的是没有办法。”
“我去过贡院南列,看到几个年轻人把账表画得密密麻麻。”胡宏轻轻叹气,“那种认真,是怕浪费一次机会。”
“我们给了机会,他们把握住。”赵桓看向窗外的天光,“这就够了。”
“陛下心里有数就好。”胡宏把话压低,“礼部那边我再看一眼收卷,今晚把卷送入对读房,明早过你手一遍。”
“照规矩走。”赵桓摆手,“不必越过李纲的线。”
“明白。”胡宏笑,“只是来陪你喝杯茶。”
“茶苦一点。”赵桓端起盏,“清醒。”
“苦也好。”胡宏抿了一口,“能醒。”
两人沉默了一会。窗外的光从瓦脊上一寸一寸滑下来,落在案角的海图与边图上。茶香在屋内绕着,像把心里的那根弦轻轻按住。
“这场之后,便是真正起用。”赵桓看着图,“不求一鸣惊人,就求一事一成。”
“这句话我记下了。”胡宏点头。
他看着门扇合上,屋里又静下来。远处隐隐传来午门方向的号角声,像一条细线,把宫城与贡院连在一起。
他端起冷了一点的茶,又喝了一口。苦味更清,心也更清。
傍晚时分,贡院外的号角声逐渐收拢,街巷里走动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一份试卷被送进总收台,火漆封口,印章落下,整个大考算是正式告一段落。
考生们离开考场。而另一边,李纲带着一众考官走进大堂。案桌早已摆好,灯火亮得通透。誊录官把卷子一摞摞码上去,足足有半人高。气氛严肃得让人连咳嗽都收着声。
李纲先看了眼,沉声道:“今夜不散。务必定出前十。明日早朝,圣上要亲自阅定。”
有人点头:“是。”
卷子摊开,一股子墨香混着热蜡味。
“这份卷子先看看。”一名考官推开第一卷,朗声念了几句,“主张对金缓和,先固内政。写得中规中矩。”
另一人摇头:“太保守了,缺了锐气。”
“话虽如此,但字句工整,逻辑顺。”
李纲开口:“此类卷子,不可全否,但也不能占前列。暂且放一边。”
几名誊录官随即标记,把卷子移到次等那摞里。
时间一点点推过去,案桌上卷子翻得像流水一样。有人写钱粮,有人写军纪,有人写外交方略。
“这份有意思。”一名考官指着卷子,“上来就写若不立法治军,大宋必亡于内。用词极烈。”
有人挑眉:“少年郎胆子挺大。”
“可惜收尾不足,讲法治军,却没写如何施行。”
李纲敲了敲桌:“敢言是好事。收尾不足,可以补。留。”
另一份卷子则写了细致的渡口舟师,推算出江南可征用的船只数量。有人笑了:“这人怕是天天跟账房先生混一起的吧,写得比国库还细。”
“细致是好,但格局稍窄。”
李纲却看重:“有细才有实。这类人,将来不做帅,做个后勤也能立身。留。”
随着夜色加深,争论也多了起来,“这份卷子言辞漂亮,通篇华丽,可惜是空架子。”
“也不能全抹杀,文章气度毕竟在。”“气度再大,没东西撑着,也是虚。”
李纲摆手:“文采不能代替内容,拿下。”
另一名考官忍不住笑:“李大人这话,怕要得罪半数士子。”
“怕什么。”李纲直言,“考科举是选人,不是选花架子。真空言无物,就算字写得好看,也是废纸。”
这一番话,堂内不少人暗暗点头,
夜色彻底沉下来,贡院外风声一阵阵卷过。案桌上的灯油换了一次又一次。
“这份卷子,把对金的策略拆成三策,守、议、拖。每一步都写得条理分明,还附了对策。”
“是,虽然略显保守,但确实稳健。”
“留。”李纲果断。
另一份卷子,则大谈勇战,直言若无一战,大宋永无宁日。考官们议论纷纷,“这人太激进了。”
“激进也不坏,关键是他能不能补救。”
“后面写了,若兵败,如何守江防、如何调钱粮。”
“那就不是莽夫。”李纲目光闪了闪,“留。”
一卷卷筛下去,到午夜时分,桌面上只剩十份卷子整整齐齐压着。
李纲靠在椅子上,额角渗出一点汗。他扫了一圈在座的人:“十份已定。誊写官连夜抄清,明早交上。”
誊录官立即应声:“今夜必成。”
有人揉着眼,笑道:“今晚算是拼尽了。”
“拼得值。”李纲语气很淡,但带着几分释然,“公正,才是科举的命脉。”
有人附和:“确实值。”
大堂里,灯火依旧明亮,十份卷子静静立在那里,静候天明。午夜钟声响过,院里风更凉了,灯焰稳稳不动。
晨光刚把殿檐染亮,早朝已开。昨夜誊清的十份卷子摆成一列,封口严丝合缝。李纲抱卷上前,两手托举,微微俯身,“十份在此,请陛下裁定。”
赵桓点头,目光扫过众臣:“诸卿稍候,朕亲自过一遍。”
他带卷离殿,沿着安静的回廊进了书房。门扇合上的声音很轻,像把朝堂的喧嚣关在外面。里头只剩细细的茶香、竹影与纸页的气息。
“换清茶。”
内侍应了一声,退去又无声放回。赵桓把十卷按号排开,从第一份开始。他不赶时间,也不放慢,只是把眼睛和脑子往纸上压,像把一块一块石头落在秤上。
第一卷字好,气足,主张以守为纲,边防、关隘、屯田一条线铺开。读到第三页,他心里已经有了判语。守是没错,但落到细节,还是典型的书房思路,多说应,宜,少说谁,何时,怎样。他在页角点了一个小圈,圈得不大。
“稳,但是虚。”
第二卷走另一头,主张和议,换时间、休民力。开篇四段顺滑漂亮,他却没被打动。纸上讲和而不屈,实操里又避重就轻,真正难啃的点一概模糊。他放下,换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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