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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节 蜂蜜色


吃过早饭,辞别布卡一家人。

陈响、王丽、米贾克三人骑两辆摩托车继续出发,打算去丛林学校看看。

不是专程去看学校,前往采伐地会路过。

骑行穿过数公里,偶尔夹着几片矮树丛的油棕榈园,在一个灌木丛里发现一大一小两只马来熊!

马来熊在熊类里面,属于体积最小之一,成年雄性50、60公斤,舌头较长,能轻松把藏在树干蜂窝里面的蜂蜜舔出来。

看到人,两头熊转身就跑,一溜烟没了影子,消失在灌木后面。

继续在没有路的山林里前进,没有两把刷子,根本骑不了这种路,这叫陈响特别佩服自己。

当三人绕过一座小山,看见一幅森林惨遭蹂躏的景象。

眼前尽是落地的枝丫、焦黑的树干、被雨水侵蚀的枯根。

这是一种不可挽回的破坏,空地上的新生植物,都是既不美观也无用的杂草和爬藤,形同入侵的帮派分子,在死去的树干上蔓延。

站在这片森林坟场前,仿佛可以听见油锯轰鸣声响和工人的呐喊声音。

陈响生恻隐之心问,“从什么时候开始采伐?”

“2006年这里全都是森林,”米贾克回答,“包括靠近公路的那些种植园,原本都是雨林。”

“四年就变成这样,”陈响明捧暗嘲,“人类真是伟大的破坏专家。”

不待米贾克回答,身后小路传来摩托车轰鸣声音。

回头看,一群男人骑着冒出阵阵黑烟的重型越野摩托车,从身后呼啸而过。

他们没有戴安全帽,身上布满刺青,车后绑着大链锯,看着十分嚣张。

“这里是你们林巴族的领地,”陈响打听问,“为什么不反抗?”

“两个原因,”米贾克介绍道,“一是林巴族早期没有土地所有权和国家法律概念,二是林巴族不喜欢冲突。”

“你是林巴族的唯一律师,有没有做过什么?”

“有的,”米贾克重重点头,“我代表林巴族与AMAN结盟。”

担心陈响不知道什么是AMAN,米贾克解释道,“AMAN是全国1995个原住民团体组成的联盟,这个数字每年都在增长。”

“最近两年,我每年都会去雅加达,与组织其他成员一起向国家游说,希望出台法律保障我们这些原住民的生存条件。不过,作用很有限。”

“雅加达太远,”陈响旁敲侧击问,“你们在当地有没有影响力?”

“我和一些族人组成的非政府组织,收集雨林被砍伐证据,制成标语和旗帜,安排族人到省办公大楼前抗议,但也没有什么用。”

陈响明白了,既然没有,所以林巴族自己也砍。

“这些是我们砍的,”米贾克抬手指眼前惨况,“虽然很难过,但没有办法。”

再次上车,继续往前走,经过一片橡胶园,里面种的皆是橡胶树苗,不到一年的样子。

米贾克主动停车,指着小路边的橡胶园介绍道,“这也是他们族人的地盘,以前我们没有钱的概念,现在知道它可以买油锯、买摩托车,所以种橡胶。”

陈响明白了,橡胶等于现金等于油锯,油锯带来更多土地,土地带来更多橡胶更多现金。

更多现金等于摩托车,摩托车方便往返市场与新橡胶园,意味着可以花更多时间在城里买米、买糖、买包装漂高的薯片。

还可以买更多汽油和更多橡胶树苗,如此循环不止,生生不息,所以雨林越来越小。

橡胶园后面一个村子,村民男人或是缠腰巾,或是穿短裤。

女人个个袒胸露乳。

孩子们有的围着小纱笼,有的穿着过大的短裤,有的戴护身符,有的一丝不挂。

极少有外人来,陈响和王丽刷一下被一群孩子围住。

因为陈响肤色比当地白,穿蓝色T恤衣服好看,一个小男孩跑仰头问,“你是公猪来是母猪?”

“他是跨性别者,”一个显然接触过外界的成年男人一本正经向大家介绍,“我肯定。”

打量污蔑自己的男人,棕色皮肤油亮,长得十分俊俏,头发呈波浪状,蓄着薄薄的八字胡和山羊胡,腰间裹着一条淡紫色碎花女用纱笼。

这叫陈响感到搞笑,谁是跨性别者?明眼人一看便知。

王丽轻扶一个小女孩的头发问,“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等我玩好就去上学,”小女孩一本正经回答,“老师每天都会夸讲我。”

王丽无言。

接着拜访族长。

林巴族早期为游牧部落,与蒙古类似,基本单位是一小群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族长则是大家公推的领袖。

片刻陈响和王丽在村子中间见到族长。

族长约三十五岁,身高约1.8米,体型比较魁梧,留着一撮胡子。

身上只有一条缠腰布,肩上扛着一把像是荷兰殖民时代留下的来复枪。

走路动作很奇怪,如踩着细碎步伐的鸽子,两只猎狗在其脚边钻来钻去。

米贾克向族长送上最高敬意,介绍陈响和王丽来村子里是为看丛林学校。

族长与陈响握手,这里可以看出来林巴族向往现代人的生活。

定居、开垦种植园、握手等等,都是证明。

简单认识过,族长与米贾克一起带陈响和王丽去学校。

途中经过一个小型橡胶园,一些橡胶树下放着削去半截、剩满胶液的汽油桶。

橡胶闻起来比较臭,像炎热夏天三宝垄贫民窟垃圾堆里散发出来的味道。

有两个肤色明显不太一样的工人,正在收取它们。

“族长,”陈响打听问,“为什么会有爪哇人?”

“我们雇佣他们来干活,”族长介绍道,“赚钱,三分之二给工人,三分之一给地主。”

陈响一头黑线团,“我没听懂,为什么林巴族不自己采橡胶?”

“第一,林巴族很懒,”族长回答陈响,“第二,不知道怎么采橡胶。”

停顿一秒,族长继续说话,“爪哇人不一样,工作勤奋,不砍树木,所以皆大欢喜。”

印尼人说话常常不带主词,换一种语言会说‘我们很懒’‘我们不知道怎么采橡胶’‘他们工作勤奋’,所以族长的话听着有点别扭。

陈响感到头大,他喜欢像村长一样想进步的族长。

懒惰的族长不利于社会进步。

步行二十分钟到学校前院空地,一名少女正在梳头。

少女光脚踩着一堆垃圾,垃圾里有面包纸、零食袋、作业薄纸、塑料袋等等。

其全身只挂一条粉色的塑料项链,宛如西方写实画作里的美少女一般,蜂蜜色的圆润胸部,徜徉在垃圾的海洋。

陈响进村的目标是结交、结识、处理好与当地人关系,对当地学校并不感兴趣,但幸好来了。

突然有点喜欢蜂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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