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帝王心术
大唐,长安,太极宫。
大周,神都,紫微城。
两朝天子,近来都夜不能寐。
白日里,送往望山县的奏章,字字泣血,句句感恩,将李惊鳞捧成了救世真神。可一退朝,回到那九重宫阙的深处,便是另一副截然不同的光景。
“人造神祇”的秘计,非但没有因那场天地浩劫而终止,反而变本加厉,进入了一种不计后果的疯狂。
大唐皇帝李世隆,独坐于太极殿的龙椅上,手指缓缓摩挲着冰冷的扶手。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深处,是贪婪与恐惧交织成的狂热。
“神,必须是朕的神!”
“天命,岂能由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神执掌!必须握在朕的手里,握在人间帝王的手里!”
于是,更加隐秘的敕令,从宫中发出。不再是选拔,而是直接动用暗中的力量,于深夜之中,将那些被术士批为“根骨奇佳”的童男童女,从家中“请”走。
一个个家庭,在黎明前失去了骨肉。
新的恐慌,在刚刚愈合的民心之下,无声地滋生。
望山县,城隍庙后殿。
李惊鳞的指节,在九州舆图上轻轻叩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没开口,只是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自己跟那混沌源头打生打死,差点把裤衩都给赔进去,结果这帮凡人帝王,不琢磨着怎么安抚百姓,重建家园,反倒惦记着在他这口刚烧热的锅底下,再添一把自己的柴火。
真是……嫌命长。
站在一旁的京都城隍,那张刻板的脸上,神情比殿外的石狮子还要冷硬。
他看懂了李惊鳞眼中的那一丝不耐与嘲弄。
老爷子一言不发,对着李惊鳞端正地、深深地作了一揖。而后,他转过身,一丝不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毫无纹饰的陈旧官袍。
殿中的阴影里,几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凝实。他们皆着玄色差服,气息凝练如铁,眼神是空洞的,不带半点活人该有的情绪。
没有告别,也无喧哗。
一行身影,就这么悄然融入了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愈发深沉。
大唐皇宫深处,一间密不透风的秘室之内,烛火通明。
李世隆正双眼布满血丝,神情狂热地注视着密室中央。
在那里,一座纯金莲台之上,盘坐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白发童子。
那孩子双目紧闭,神情木然,周身却被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紫金龙气,以及被强行扭曲而来的亿万信仰之力包裹。那股力量庞大,却又虚浮不定。
“快了……就快功成了……”李世隆喃喃自语,“待朕的神祇降世,朕便是人神共主!什么新神序,都将在朕的龙旗下俯首称臣!”
“吱呀——”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异响。
那扇由百炼精钢铸造,内外刻满了数十重隔绝法阵的秘室大门,自己动了。
门轴转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股阴冷到骨子里的气息,缓缓从门缝渗透进来。
满室明亮的烛火,瞬间被压制成了豆大的惨绿光焰,摇摇欲坠。
“谁?!”
李世隆猛地回头,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
一个身穿古朴官袍,面无表情,手里拄着一根拐杖的老人。
京都城隍。
那张脸,李世隆在祭天大典的画像上见过,是他梦中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张着嘴,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冰,发不出半点声音。部署在门外的数百禁军,那些大内高手,竟无一人示警!
城隍老爷子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睛,平静地扫过莲台上那个所谓的“人造神祇”,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悲悯,最后,目光才落在了大唐皇帝那张惊骇欲绝的脸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直接在李世隆的神魂深处,敲响了丧钟。
“陛下。”
城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
“夜深了。”
他顿了顿,那股彻骨的阴寒之气,仿佛又浓重了几分。
“陛下这屋里,风大。”
“该关窗了。”
“关窗?”
李世隆,这位人间帝王,在最初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惊骇过后,身体里那份被九五之尊浸泡了数十年的傲慢,本能地开始反抗。
他死死攥着龙椅的扶手,指甲都快要嵌进黄金里头,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嗬嗬声。
“你……你好大的胆子!”
“朕乃天子!你一介阴司鬼神,安敢在朕的面前……”
城隍老爷子甚至没有看他。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莲台上那个被强行催谷出来的“伪神”。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将手里那根朴实无华的拐杖,对着那孩子,轻轻一顿。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神威。
更没有毁天灭地的冲击。
一股无形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理”,如同滴入浑水中的一滴清泉,荡漾开来。
那包裹着白发童子的,浓郁到化不开的紫金龙气,那亿万被强行扭曲而来的信仰愿力,在这股“理”的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它们没有崩溃。
它们只是……被“理顺”了。
就像一团乱麻,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瞬间就梳理得整整齐齐。
那霸道的龙气,失去了攻击性,温顺地散回李世隆的体内。那些斑驳的信仰,也失去了根基,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空气中。
莲台上那个所谓的“人造神祇”,身上的神性,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眼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眼神里满是茫然与虚弱,随即身子一软,从莲台上滑了下来,昏死过去。
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
(假设)这老东西只是来吓唬人的?
李世隆的脑子里,刚刚冒出这个疯狂的念头。
城隍老爷子终于转过头,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陛下。”
“您以为,您眼前的是一扇可以推开的窗。”
“您想看到窗外的风景,甚至想把风景搬进自己的屋里。”
老人的声音,平淡得没有起伏。
“可您看错了。”
“这不是窗。”
“这是一堵墙。一堵刚刚才砌好,连水泥都没干透的墙。您刚才的行为,不是在开窗,是在用自己的脑袋,去撞墙。”
李世隆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惨白。
他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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