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4:天灾人祸
老猎人约莫七十出头,脸上沟壑纵横,像是被岁月用刀刻画出来的。
左眉骨有道伤疤,让他的表情总带着三分凶相。
黑得发亮的眼睛,锐利如鹰,完全不像老人的浑浊。
屋内有个小火塘,上面吊着个铁壶,老猎人添了些柴,指了指旁边的藤椅:“坐吧!”
我站着没动,目光紧紧盯着他,暗暗猜测他带我过来的意图。
“你同伴在后面。”老猎人起身,示意我跟他走。
穿过堂屋,来到后院。
院中有间独立的小木屋,里面亮着灯光。
推开门,老谭躺在床上,脸色白得跟纸糊似的,胸口微微起伏,仿佛下一刻就不能再呼吸了。
我喉头一紧:“他这是……”
老猎人摆摆手,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铁锅:“死不了,只是被桃花的‘瞌睡虫’咬了一口,得睡上一天一夜。”
他顿了顿,目光像钉子钉在我脸上,接着道:“我可以送你俩出去,但有个条件——出去以后,永远别再回来。”
我苦笑着摇头:“我们来古村的目的,是要找到破解木人咒的方法。我师父……还等着救命。”
老猎人的眼睛眯了起来:“为了救别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他被木人咒给折磨死。”我硬着头皮道,“若实在救不了……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老猎沉默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好,有情有义有骨气……就冲你刚才这番话,我可以帮你。不过,只能给你指路,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得靠你自己。”
我点头如捣蒜,连声道谢,生怕他反悔。
回到堂屋。
老猎人拖过一条板凳坐下,灯影将他的脸切成两半,一半发亮,一半发暗。
点起烟后,他慢慢说起来。
古村现在拢拱三户四个人,桃花是村长。
丁义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实则就是个会喘气的夜壶,想用就用,不想用就一脚踹床底。
更多的时候,丁义充当的,都是为桃花跑腿的角色。
至于李强,则是负责处理闯入古村的外人。
古村在百十年前,有百来户人家,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热闻得很。
后来一场瘟疫,像老天爷打了个喷嚏,人成片倒下,死了大半。
剩下的拖家带口出逃,留在古村的仅有十来户。
老猎人说到这里,忽然压低嗓子,声音像从井底冒上来:“那场瘟疫其实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人祸?
我背脊一凉,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可他却话题一转,冷声说道:“木人咒是李强下的,桃花只是用一些特殊的媒介让中咒者快速发作……”
“所以,会解木人咒的,只有李强?”我试探地问。
老猎人点点头,神色变得有些沉重:“李强虽能解咒,却要得到桃花的允许。除非……你能拿捏他们的软肋,逼迫他们答应。”
我想起地窖里孙芷香与李强的对话,便问道:“桃花说李强之前还有几个女人?”
老猎人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沉默良久后,才缓缓开口:“我不清楚他俩的那些勾当,你也不要多管闲事……刚才我说过,古村发生的瘟疫,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茫然的摇头。
老猎人叹了口气,说古村的灾难,跟桃花的曾祖有关。
桃花的曾祖姓刘,叫刘林,是个术士,整天想着怎么长生不死,没日没夜的炼制所谓的“仙药”。
结果药没炼成,反倒得了一种怪病。先是全身肿胀,然后开始腐烂,也不疼,就是恶臭。
直至骨头都烂透,长满蛆虫,人已经不行了。
为了续命,刘林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济于事。
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个走方郎中,卖狗皮膏药,也卖风月小调。
郎中说能治刘林的病,但时间很长,需要住下来。
刘林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一晃过了两个多月,刘林的病好了,郎中却死了,死得很蹊跷,舌头被人齐根割下,钉在药箱上。
从此刘林性情大变,像换了瓤子。
有人说他能死而复生,其实是借了郎中的命续的。
也有人说,郎中本是苗疆巫师,临死前下了死咒。
就在郎中死后的第七天,古村开始死人。
先是张铁匠的妻子,抱着肚子在门槛上打滚,嘴里喊的不是“疼”,而是“痒”,痒得她把自己挠成了一张血葫芦。
再是村东头的教书先生,正在跟学生讲“之乎者也”时,突然抱着柱子学狗叫,叫得声嘶力竭,舌头伸得老长……
那天中午,村口的槐树下就排了七八具尸体,个个面色青紫,七窍里爬出粉红色的蛆虫,像是谁在夜里给他们灌了一碗活肉羹。
到了第二天,村里用来暂时放尸体的老祠堂,已经堆满了。
这些尸体根本来不及下葬,就腐烂得不成样子,身上全是虫子。
恐慌像野火,一燎就是一大片。
不少村民开始往外搬离。
三天后,古村就空了一大半。
剩下的二十多户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不动——老得跑不动,小得跑不动,病得跑不动。
于是只好留下来,听天由命。
死亡的诅咒并没有因为人少而停止。
接下来的几年,留下的几十口人像是被阎王点了名,一个接一个去报到。
有人去井边打水,桶还没上来,人先下去了。有人在灶台烧火,火苗一窜,烧着的不是柴,而是头发眉毛。
或许是郎中的怨气消了,又或许是阎王想给古村留条活路,最后村里还有十来户活了下来。
时间这玩意儿,有时候比刽子手还温柔。
十几年一晃,伤口结了疤,连疤都淡了。
古村又像一条被踩扁的蚯蚓,慢慢蠕动,慢慢鼓胀。
炊烟重新冒起,狗又开始吠,鸡又开始跳墙,仿佛那些横死的只是夜里一场不咸不淡的梦。
直至三十年前,李强的父亲李柄才,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人。
女人没有名字。
至少李柄才没告诉任何人。
她来的时候一身红装,像一截刚点燃的爆竹,眉眼却冷得像冰碴子。
李柄才用一块黑布蒙了她的双眼,牵着她进村,一路走一路撒纸钱。
纸钱不是给死人,而是给活人看的。
他说:“这是我的媳妇,哪个多看一眼,我就挖谁的眼,再把他变成木头。”
当天夜里,李柄才在自家地窖口摆了三牲六畜,香烛纸马,嘴里念念有词。
他左手掐诀,右手拿刀,刀尖往女人眉心一点,血当即流了出来。
李柄才将女人的血抹在一截雕刻好的木头上。
那是一张惟妙惟肖的女人脸,眉眼口鼻俱全,就是不会眨眼。
沾上血后,这张脸仿佛突然活过来一般,眼珠泛起了微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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