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云翠死,扑朔迷离的真相
市局家属院儿。
陈落家里,东边儿客房。
梁晓燕目瞪口呆的看着躺在床上睡着的云翠,整个人都麻了。
明明半个多小时前,云翠还好好的,虽然精气神有点儿不太对,但最起码看上去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可此时的云翠,整个人却好似苍老了十几岁,那头原本还算乌黑的头发,竟然开始出现了银灰色。
她的脸色也白的有点儿吓人,如果不是还能看到她在呼吸,梁晓燕都要以为云翠直接睡过去了。
“娘?”
梁晓燕小心翼翼的走到云翠旁边,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刹那间的冰凉让她宛若触电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接着急忙转身对着外面喊了起来:“当家的,你快来啊……”
堂屋内,原本就有些心神不宁的陈落骤然间听到媳妇儿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便冲了出去。
陈劲和徐筱染面面相觑中急忙跟上,闫酥月看着满桌子的菜有些茫然。
她并不清楚陈落和云翠之间的过往,但在她的心里,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云翠给她的印象就是个很好很好的大娘,今天做饭前她还特意问了云翠想吃什么。
现在桌子上就摆着一道云翠最喜欢吃的锅包肉。
尽管她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却突然间揪了起来,然后急速冲出了堂屋。
客房里,云翠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恰好看到了冲进来的陈落,微微怔神,想要开口说什么,却突然间发现自己好像没了力气。
“娘,你这是咋了?刚才还不好好儿的吗?咋就突然这样儿了?”
梁晓燕蹲在云翠的旁边儿,泪眼朦胧的问道。
云翠眨眨眼,试了一下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根本没那个力气。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陈落心思复杂的走了过去,坐在她的身后将她扶了起来,轻声道:“小劲,叫车,去医院!”
“诶,我这就去……”
陈劲看着脸色惨白的云翠,重重的叹了口气,应了一声便要转身离开。
可还没等他出门儿,云翠便忽的开口喊道:“别……不用了,我没事儿,就是啊……这心里突然间舒坦了,放下了,也就这样儿了。”
说完这句话的她身上已经冒出了一层汗水,好似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似的,很显然刚才那句话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听到云翠的话,陈劲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去叫车。
云翠见陈劲停下来后便抓住了陈落的手,笑着道:“小落,当年的事儿是娘错了,娘想恨你爹,恨自己,但我后来想了想,你爹他根本没那个脑子,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啥,娘没时间去弄清楚了,但不管如何,娘对不起你……咳咳咳……”
若是平时,云翠敢在陈落面前自称娘,陈落可能不会说什么,但绝对不会给什么好脸色,毕竟他能默认梁晓燕喊娘,几个闺女喊奶奶已经很不错了。
可现在,看着说几句话就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云翠,他突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里空落落的,还有点儿酸酸的。
毕竟……再怎么说云翠也是他亲娘,怀胎十月把他生了下来,他天生就不是那种六亲不认的无情之人,哪怕他再怎么否认,在心里确认了某个想法的时候,还是有点儿难以接受。
“当年……当年的事情指定跟你姑脱不开干系,你……你帮我弄清楚,好不好?”
云翠缓了差不多五分钟,才勉强说出了后面这句话。
听完,陈落的双眼瞬间眯了起来,陈向莲,又是陈向莲!
起初他就猜测,云翠之所以会有后面的改变,就是陈向莲搞出来的,刘兰芳在揭开二十六年前的那场事情的面纱时,也说到了陈向莲。
这个曾经他们兄弟三个都厌恶至极的亲姑,她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尽管心乱如麻,尽管脑子里的杂念几乎要冲散他的意识,可他还是强行将所有的心思都压了下去,沉声道:“有什么话以后你自己去问,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去医院看看,小劲,站那儿做啥呢?去叫车!”
“诶,我这就去!”
这次陈劲根本不给云翠说话的机会便冲了出去。
而此时,屋子里的人基本上也都意识到了要发生什么,梁晓燕紧紧地抓着云翠那双冷冰冰的手,眼泪早就绷不住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徐筱染对云翠的印象并不怎么好,哪怕是后来云翠改了也是一样的,可现在,她仍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心里面更是堵得有点儿难受。
至于闫酥月,则早就扑到了床上,泪眼汪汪的看着云翠:“大姨,你要好好儿的啊,我还等着你教我做衣服呢,你答应我的,你可不能有事儿,要不然我就不认你了。”
云翠笑了,费劲的抬起手,摸着闫酥月的长发:“教不了了啊,让你嫂子教你,她比大姨做的好。”
“我不……大姨你说话不算话,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了……”
闫酥月想大声哭出来,可又害怕吓到云翠,只能这么憋着,忍着。
梁晓燕一言不发的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看着云翠,脑子里想到了以前,想到了现在,想到了……
陈劲的速度很快,十分钟不到,王青贵便从外面跑了进来,看着屋子里的情况皱眉道:“咋回事儿?上午不还好好儿的吗?咋突然就这样儿了?”
说话的同时,他直接挤开了人群,走到前面一把将云翠抱了起来,然后对着陈落踹了一脚:“愣着干鸡毛啊?麻溜儿的滚起来,上医院去!”
……
二十分钟后,云翠被送进了市第一医院的急救室。
走廊里,闫酥月陪着梁晓燕,坐在走廊里面的凳子上嘀嘀咕咕的安慰着。
陈劲和徐筱染站在旁边儿干着急,却啥都做不了。
王青贵撞了一下陈落的肩膀,沉声道:“说吧,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经过这段时间的思索,陈落也大概明白了云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此时听到王青贵的询问,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叹息道:“她解脱了!”
“啥玩意儿?”
王青贵懵了,尽管很清楚陈落以前过的是啥日子,但这段时间他明显能感觉到陈落对云翠的态度已经有了改变,这对母子以后说不定还真的能恢复到正常的亲子关系,所以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个时候陈落会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可以说是无情的话。
陈落瞥了一眼急救室,随即道:“二十六年前,也许是陈向东心血来潮,也许是有人在背后诓骗了陈向东,总之,陈向东冒出了不该有的想法……”
随着陈落的讲述,走廊里的几个人越听越心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陈落的身世竟然还有这么波折离奇的一幕。
“所以……以前你被一家人针对,是因为陈向东和云翠以为你不是他们的儿子?云翠更是恨你夺走了她的孩子?”
王青贵目瞪口呆的看着陈落,又看了看急救室,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至于闫酥月和陈劲两口子,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傻眼了,好家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良久,王青贵才勉强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皱眉道:“那接下来呢?又为什么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
陈落长长的吐了口气,靠着墙壁道:“因为前段时间她看到了一个人……”
“谁?”
“郑文怀!”
听到陈落吐出来的名字,王青贵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一双眸子恨不得瞪出来,满脸震惊的盯着陈落,一字一句道:“你是说,当年他们要调包的孩子是郑文怀?”
陈落点了点头,随后将后面的事情一股脑儿的全都说了出来,接着也不等众人反应,他便继续道:“所以,在看到郑文怀的时候,云……她就已经被惊了心神,至于今天……说起来怪我,若是我仍然对她冷眉相对的话,或许她还会为了弥补我强提一口气,但我竟然关心了她……”
说到这里,王青贵懂了。
因为按着陈落所说,去年云翠在医院的时候就该死了,可因为陈向莲突然间告诉了云翠,她虐待了二十多年的孩子竟然是她的亲儿子,这才激发了云翠的求生欲望,因为她要弥补,要偿还。
可现在,陈落虽然没有明着说原谅她,可却已经开始关心她,在云翠的心里,她的儿子终于对她没有了恨,这已经足够了。
再加上中间突然看到了郑文怀这个差点儿成了她儿子的人,生怕当年的事情会被曝出来,从而影响到陈落的她,心神本就再次受到了重创,种种原因之下,她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就在这时,闫酥月突然从后面抱住了陈落,抬头道:“哥哥,原来你以前过的这么苦啊?”
陈落微微怔神,随即哭笑不得的推开了这个小丫头:“说啥呢,还有,你都多大的人了,不许瞎抱,尤其是在外面,更不许去抱其他人,除非是你真心喜欢的,还要是经过我跟你哥认证过的才可以抱,听到没有?”
“……”
闫酥月被陈落这句话给说蒙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梁晓燕没好气的瞪了陈落一眼,然后拽着闫酥月的手重新坐了回去。
经过漫长的一个多小时等待,急救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医生,王青贵第一个冲了上去,急声道:“医生,病人……”
医生笑着摇摇头:“没事儿,就是心神受损,好好养着就行了,不过……”
说到这里,医生看了一眼陈落:“陈落同志,她还有没有什么比较期盼的,或者有什么能引发她求生欲的事情?如果有的话最好让她现在就知道,这样对她的恢复比较好。”
此话一出,陈落刚刚放回去的心猛地再次提了起来,皱眉道:“所以……她现在没有求生的欲望?”
一个心神受损的人,又没有了求生欲望代表着什么?
就算现在云翠从这里回去,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尽管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但从医生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陈落还是感觉到了阵阵心塞,至于梁晓燕和闫酥月,两个人已经彻底傻了。
这时,王青贵突然看向陈落:“小落,有没有兴趣再去见见郑文怀?”
听着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梁晓燕有点儿懵,但陈落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道:“你觉得有可能吗?毕竟若不是陈向莲,以前我受的那些罪,可就是他郑书记在受着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会帮忙吗?”
王青贵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一张老脸被憋得通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毕竟陈落说的是真的,若不是陈向莲当年让刘兰芳将孩子重新换了回去的话,那么现在在陈家村受罪的可就是郑文怀了。
这几乎算得上是生死大仇了,郑文怀哪怕再怎么大度,也不可能原谅云翠他们。
这是个死结,几乎没有任何解开的可能性。
沉吟片刻,陈落忽的吐了口气,道:“走吧,带她回家!”
话音落地,王青贵急了:“不是,你还真不管了啊?你不是都已经原谅她了吗?”
“原谅归原谅,但这种事情最主要的还是得看她自己,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这件事情没有希望,这也算是报应,不过……”
说到这里,陈落的脸色猛地沉了下去,冷声道:“她先前说过,陈向东根本没那个脑子,所以当年的事情肯定还有别的是我不知道的,甚至我现在怀疑当年撺掇陈向东换孩子的事情就是陈向莲搞出来的,但我现在还不清楚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可不是他陈落信口胡诌,而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
作为陈向东的儿子,他对陈向东可太了解了,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还没有半点儿城府,说他没长脑子都是高看了他。
从换孩子开始,似乎陈向莲就一直躲在后面,看似她只是帮着将孩子换了回来,可若真的只是如此的话,陈向莲为什么在之后一走几十年,连个面都不敢露?她在害怕什么?
……
从急救室里面出来的云翠变得更虚弱了几分,就连呼吸都透着一股即将要停止的迹象。
按照这个情况,她能撑三天都是好的。
看着眼前的云翠,陈落重重的叹了口气,抬头道:“小劲,我现在要带着她回村儿里,市里面我现在没空管,这些天你就在这里帮我看着,但……”
“哥,我留下来合适吗?”
陈劲懵了,他之所以要跟媳妇儿回公社,就是为了躲徐建国,可没想到这还没走呢,就又被陈落给留了下来,若是徐建国再来找他的话,他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徐筱染忽的开口道:“没事儿,我爹那边我去说,你就留下来看着,现在饭店那边离不开人,总得有人盯着,至于其他的,交给我吧。”
陈落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我今天也去找了吴书记,已经在好几个部门领导的见证下重新签订了合同,如果谁还敢伸爪子,你们两个尽管剁了,出了事儿我担着。”
有了陈落和徐筱染的话,陈劲总算有了几分底气,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好,我会帮哥盯好饭店那边的,绝对不会让它出任何事情。”
陈落嗯了一声,直接去办了出院手续,然后抱着云翠坐上了王青贵的车直奔陈家村。
下午四点,陈向东家,主卧。
陈落坐在凳子上,看着坐在对面唉声叹气的陈向前,道:“大爷,别叹气了,说说吧,陈向莲为什么会对我们家有那么大的敌意?”
陈向前微微怔神,随后陷入了沉默。
足足好几分钟后,他才重重的叹了口气:“还能啥啊,还不是重男轻女搞出来的?当年在你们家,几乎所有的好东西都是向东的,向莲那丫头本就是个要强的性子,压根儿不服,所以当年因为吃的用的,没少在家里折腾。
但她的每一次折腾换来的都是你爷奶对她的暴力,到了后面向东也开始动手,那些年,向莲的身上几乎就没有一块儿好地方,每天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当年村儿里的人也都劝过,但这毕竟是你们家的家事儿,别人也不好说太多,最主要的是当年那种事情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正常的,女孩儿是赔钱货在人的心里根深蒂固。
直到向东结婚后,原本以为这事儿会好一点儿,可谁也没想到,有了大孙子的你爷奶却变本加厉,恨不得将向莲那丫头给磋磨死……”
说到这里,陈向前停了下来,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云翠,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娘那个时候是个好的,经常偷偷摸摸的给向莲一些吃的喝的,但你娘不知道的是,她每次给完向莲东西,只要被发现,向莲只会被打的更狠。
再加上你爷奶和向东对向莲的伤害太深了,所以向莲后来都在怀疑你娘之所以给她东西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让她被打的更狠?
如果说原本向莲还有点儿活路的话,那么自打你娘给她东西后,她的活路都快没了,所以到了后面,她最恨的人成了你娘……”
听完陈向前的解释,陈落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两下,然后拿出一根烟点燃,猛地抽了一大口,这才勉强让自己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全都说得通了。
……
次日,上午。
市局,副局长办公室,陈落直接敲门推门走了进去。
随着间谍组织被彻底捣毁,王青贵这段时间也从前线被拽了回来,每天缩在办公室里面写报告。
看到陈落进来,王青贵微微怔神,然后急忙站了起来,道:“你咋过来了?大娘那边没事儿了?”
周立民轻轻地拍了拍陈落的肩膀算是安慰,昨天王青贵回来之后就和他说了云翠的事情,只是在这种时候,不管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有些刻意。
陈落一屁股坐在了王青贵的对面,道:“能不能查到陈向莲在什么地方?”
此话一出,王青贵懵了,昨天他将人送回村子后就走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根本不知道,自然也不清楚为什么陈落会突然间问这个。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要查的话应该能查到,怎么?陈向莲能够救你娘的命?”
陈落摇摇头:“不,她会加速云翠的死亡速度!”
话音落地,王青贵和周立民全都傻眼了。
良久,周立民才抓着陈落的肩膀,沉声道:“你既然知道她会加速你娘的死亡速度,为什么还要找她?”
“因为她欠云翠一句对不起!”
陈落冷着脸,将昨天陈向前和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咬牙道:“陈向东那一家子不是玩意儿,但云翠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可怜陈向莲,至于后面的事情都是陈向东他们一家子干出来的,可她却为了报复,设计了云翠的一生,她难道不该回来跟她嫂子说一句对不起么?”
听完陈落的解释,周立民和王青贵面面相觑。
该说对不起吗?
那指定是要说的,而且必须得说,可现在的关键是陈向莲认不认这些事情?
最主要的是,按着昨天云翠的情况来看,她能撑多久谁也不知道,陈向莲能在这之前被找到并且回来吗?
看着两人的表情,陈落双眼闪烁:“怎么?有困难?”
周立民刚要说什么,王青贵便直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笑着道:“没问题,我现在就让人查,最多晚上就能得到消息,我保证,三天之内,肯定让陈向莲出现在这里。”
陈落这才松了口气,起身道:“那我就先回了,有消息了给我电话。”
说完后,他便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等到办公室的门被重新关起来,周立民才一把拽住了王青贵的手腕,沉声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三天,你在开什么玩笑?如果到时候找不到人怎么办?”
王青贵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不可能找不到,算了,这事儿你不懂,总之,这件事我来办,对了,你帮我把结案报告写一下?”
“滚!”
周立民愤怒的咆哮了一声,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想了想还是将王青贵那边的报告拿到了自己面前,咬牙道:“我真他妈欠你的,艹!”
与此同时,市局家属院儿。
闫酥月帮着四个丫头收拾好上学要用到的东西,故作轻松的开口道:“好了小宝贝儿们,咱们现在要出发了,不过姑姑可不认识去学校的路,所以等会儿你们可得领着姑姑,听到没有?”
小英四人连忙点头。
昨天放学的时候,原本应该是陈落去接她们的,可最后接她们的却是陈劲,那个时候她们就知道出事儿了。
可不管是闫酥月,还是陈劲两口子,亦或者是旁边的王晴晴,都没有跟她们说什么,她们也不好意思问。
只是今天早上起来,她们又没有看到爹娘,虽然有闫酥月这个很好很好的姑姑陪着她们,但她们还是有点儿心不在焉。
直到快要出家门儿的时候,小英最终还是没憋住,满是倔强的抬着头,眼巴巴的看着闫酥月:“姑姑,我爹娘和奶呢?他们去哪儿了啊?”
其他三个小丫头虽然没说话,但此时也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闫酥月,大有一副‘你要是不告诉我们,我们就哭给你看’的感觉。
闫酥月愣了一下,然后抬手在小英的额头上点了一下,道:“你奶生病了,现在不能回来,你爹娘都在看着呢,好了,这些不是你们要操心的事情,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赶紧去学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知不知道?”
小英四人哦了一声,不过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出来她们四个的心都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因为云翠的原因,今天林殊芳也留在了家里,毕竟家里就一个怀孕五个多月的梁晓燕,压根儿不可能伺候得了云翠。
和昨天比起来,云翠的情况变得更糟糕了,有时候好久才勉强呼吸一次,但现在这个年头儿,根本没有医用氧气瓶可以用,所以云翠只能硬挺着。
最主要的是,从昨天中午开始,到现在云翠都没有吃过一点儿东西,全靠昨天下午卫生院那边的人拿过来的吊瓶维持着生命。
卧室里。
林殊芳熟练的帮着云翠清理了床铺,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揉了揉发酸的肩膀,道:“晓燕儿,这到底是咋了啊?明明……”
梁晓燕手里端着一碗糖水放到了林殊芳的面前,脸色有些不太自然的笑了笑:“没啥,就是娘突然间没遗憾了,所以就成这样儿了,大嫂,没事儿的,娘……”
说到这里,梁晓燕有些说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憋出来的笑容彻底哽咽,她看了一眼出气多进气少的云翠,张了张嘴想说啥,却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
看着梁晓燕的样子,林殊芳被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帮她顺气儿,安慰道:“好了好了,你也说了没事儿的,再说了,娘以前对你多差啊,都要卖你闺女了,你哭啥?要我说啊,你就别哭,你得笑知不知道?”
话虽如此,但林殊芳的样子也没好到哪儿去。
毕竟以前云翠对她这个媳妇儿是真的好,再加上娘家那边又是那么个情况,基本上林殊芳是将云翠当亲娘看的。
可她更清楚,现在的梁晓燕还怀着孕呢,根本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所以她也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来安抚这个弟媳,生怕梁晓燕会出什么问题。
梁晓燕抬头看着林殊芳:“那你先把你的眼泪收起来啊,你哭啥?”
“废话,我哭是因为娘对我很好啊,以前就对我好,我能不哭吗?”
林殊芳撇撇嘴,擦掉了眼泪,走到云翠面前抓住了她的手,和昨天比起来,今天云翠手上的温度更低了,基本上快要没了温度。
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云翠的面容也凹陷下去不少,头发更是彻底变成了雪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已经七八十岁了,但她明明今年才刚刚五十岁而已。
听到林殊芳的话,梁晓燕的心思酸酸的,可她还是梗着脖子道:“但娘这几个月对我更好,比以前对你还要好。”
林殊芳:“……”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那是因为云翠知道错了,而且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儿,这才有了改变,但那也只是在弥补,就这你就全盘接受了?
反正换位思考,林殊芳指定是不可能这么快接受的,毕竟再怎么说云翠也不是生养梁晓燕的亲娘。
她就这么看着梁晓燕,内心也忍不住有些怀疑,这么好的弟媳,以前她是怎么想的,才会做出那种猪狗不如的事儿出来?
良久,她才勉强调整好情绪,道:“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怀着孩子呢,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我看你这肚子,这胎指定是个男孩儿,这可是你和小落好不容易才有的,你可不能因为娘的事儿导致孩子出啥问题。”
梁晓燕双眼一亮,然后急忙起身走到云翠面前,道:“娘,听到没有?嫂子说我这胎是个带把儿的,你不想看看你的小孙子吗?”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云翠的眼皮子动了动,然后缓缓地睁开了已经彻底浑浊的双眼。
看到这一幕,梁晓燕狠狠地松了口气,继续道:“娘,你醒了?你也想看看你的小孙子对不对?再有三个多月他就出生了,你得看啊,你还得帮我养着呢,你不是说好了要补偿我的吗?你现在这个样子,咋补偿我?
所以你必须得振作起来,医生说了,你就是心神受损了,只要养着就能好,只要想着活下去就能好,你……反正我不管,你要是敢丢下我们娘儿几个,以后我就不去给你上坟烧纸!”
看着跟着暴怒的小老虎似的梁晓燕,林殊芳没忍住笑了出来,低声道:“娘,听到没有?晓燕儿让你看孩子呢,你咋想的?”
云翠浑浊的双眼中浮现出一抹光亮,但仅仅只是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这次似乎彻底耗干了她仅有的力气,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再次闭了起来。
见状,梁晓燕和林殊芳全都慌了。
“大嫂,娘咋又睡过去了啊?这咋办啊?”
林殊芳急忙道:“你别慌,我去喊大爷过来,咱们去卫生院,不,去县医院……”
就在两人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陈落和陈向前联袂从外面走了进来,和他们两个一起过来的还有陈孝连这个村支书。
看到陈落他们,林殊芳和梁晓燕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跑了过来。
“小落,娘刚才醒了一小会儿,可现在又睡过去了,而且我感觉她的体温更低了,这咋弄啊?”
“当家的,娘她……”
陈孝连脸色一变,急忙走到云翠的旁边摸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直起身子对着陈落摇了摇头:“准备后事吧。”
此话一出,梁晓燕直接双眼一翻晕了过去,得亏陈落反应快,一把抱住了她,要不然这一下可能梁晓燕和孩子都得出事儿。
林殊芳也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接着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
陈向前眉头紧皱,跟着走过去探了一下云翠的脉搏,然后闭着眼睛摇摇头:“挺好的,没受罪。”
看着躺在那里的云翠,陈落的心乱到了极致。
因为前世的原因,他一直对云翠没办法彻底释怀,哪怕云翠后面改了,而且还是脱胎换骨的改,可他只要一想到前世的种种,就会忍不住心塞。
毕竟前世他可是真真切切的没了四个闺女,媳妇儿还上吊自杀了。
那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他没办法因为一次重生就彻底原谅云翠,哪怕这里面云翠有着这样那样的原因和理由。
可错了就是错了!
所以现在的他应该是该开心的吧?毕竟前世的仇人除了林殊芳母子两个外,其他的全都付出了代价,死的死,蹲笆篱子的蹲笆篱子。
但很可惜,他并不开心,甚至可以说难受的要死,他现在甚至有些恼怒,为什么云翠年前不直接死在医院里?
为什么她出院之后要改?她应该继续针对自己这几口子的,不,她应该因为陈向东他们的事情而更加仇视他们才对。
不知过了多久,陈落才走到云翠旁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那皱巴巴的脸,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挺好的,确实挺好的……”
他想喊一声娘,或者他前面就该喊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倔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眼角渗出了泪珠,直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才猛地反应了过来,长长的吐了口气,转身道:“大爷,这事儿我也没经历过,而且我的心现在乱的很,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了。”
陈向前点了点头:“应该的,不过我想问问,你准备咋办?”
“咋办?大办!”
陈落几乎不带任何犹豫的回应道:“不过大爷,我希望她能停尸七天,我已经让人喊陈向莲了,她还欠……”
说到这里,陈落猛地吸了口气,咬牙道:“她还欠我娘一个道歉,她必须当着她的面儿道歉!”
听到陈落的话,陈向前和陈孝连面面相觑,随即同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尽管云翠生前没有听到陈落的一声‘娘’,但终究陈落还是认下她了,以后总不至于和陈向东父子那样,连个上坟烧纸的人都没有。
至于陈向莲……
陈孝连刚想说没什么希望,陈向前便点了点头:“好,这点儿我来处理,那你先带晓燕儿回去歇一会儿,我跟四叔过去弄棺材,顺便让人过来帮忙。”
陈落点点头,抱着梁晓燕走出了房间,一直回到了他们夫妻两个之前住的房间里面才停了下来。
当初断亲的时候,这个房间里面的东西除了他们带走的之外,其他的全都被陈向东他们给扔了,后来被当成了储物间。
不过在云翠从医院里面回来后,这间房子便再次被收拾了出来,并且铺上了新的被褥铺盖,甚至很多时候炕下的火都是没停过的。
用云翠的话说,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陈落两口子就原谅她了,到时候说不定会回来住住。
崭新的梳妆台,这是梁晓燕当时嫁过来的时候都没有的东西,还有一个新打出来的衣柜,不算太大的房间被云翠收拾的干干净净。
陈落将梁晓燕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然后才开始打量这间他住了二十多年的房间,忽的忍不住笑了出来,低声道:“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不过似乎一切都晚了点儿。”
随着这句话出口,有关于前世的所有仇恨和别扭,在这一刻突然间全部消散了。
或者说,在他对着陈向前他们喊云翠娘的时候,前世的一切便已经彻底成了过去式。
尽管晚了点儿,但似乎这才是正常的,毕竟不管再怎么说,前世的悲剧里面云翠也是主谋之一。
……
随着陈向前和陈孝连离开,云翠身故的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村子,一时间无数人离开了家,涌向了这座院子。
毕竟不管以前陈向东做了什么,云翠又做了什么,可人毕竟都死了。
更何况,这小半年里,云翠也一直在致力于恢复和村里人的关系,她所做的一切,村儿里的人都看在眼里。
再加上大家又都是一个老祖宗的缘故,自然不可能出现什么冷眼旁观的事情。
同时,公社的店铺也早早的关门歇业,陈振华更是第一时间去了市里,接小英她们回来的同时,也通知陈劲两口子,让他们回来。
下午两点半,陈落在门口儿接到了四个闺女和闫酥月,只是让陈落有些诧异的是郭兆阳竟然也来了。
进了院子后,闫酥月便第一时间冲进了堂屋,此时,云翠已经被人换上了寿衣,安安静静的躺在棺材里面。
闫酥月就这么扒着棺材,眼巴巴的看着跟睡着似的云翠,嘟着嘴道:“大姨,你说话不算话,以后月月再也不喜欢你了,我说到做到的哦,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话虽如此,但闫酥月的眼泪却怎么都忍不住,可刚才她听人说,眼泪不能掉进棺材里,所以她只能用衣服挡着。
嘟囔完,她转过头,然后又偷偷地转了过来,发现云翠没有任何反应后,悬着的心总算是彻底死了。
失魂落魄的走到门口儿,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想要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突然,林殊芳走到了她的面前,撑起一丝勉强的笑容,道:“小月,别哭了,你大姨走的可安详了,一点儿罪都没受呢。”
闫酥月撇撇嘴:“谁要管她啊,说话不算话,再也不要理她了。”
听着这跟孩子怄气似的话,林殊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继续安慰。
另一边,陈落则抱着小英她们看了看云翠,对于这个奶奶,小英和小玲的心思和陈落差不多,毕竟以前云翠对她们的伤害太深了。
可欣欣跟彤彤这两个小不点儿就没那么多的心思了,尤其是彤彤,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的,毕竟这小半年,尤其是闫酥月来了之后的这一个多月里,她们几乎每天都会跟着闫酥月过来这边,云翠对她是真的好,这点儿哪怕是陈落都没办法否认。
闫酥月和云翠的感情也是在这之间产生的。
就在陈落这边忙得不可开交的同时,市局。
王青贵拿着刚刚档案室那边送来的文件,看着上面的地址,刚要给那边打电话,办公室的门便突然被人推开了。
下一刻,王晴晴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道:“当家的,大娘没了。”
此话一出,正在写报告的周立民猛地抬头看了过来:“不是,上午小落过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咋突然就没了?”
王青贵拿着电话的手也顿住了,脸色变幻不定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拨通了苏北那边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苏北。
还是那座院子里,正在洗衣服的陈向莲嘴里骂骂咧咧的揉搓着衣服,旁边儿,两个儿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瞪着对方。
除了他们三个外,还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凳子上抽着烟,脸色阴沉的有点儿吓人。
就在刚才,大儿子跟小儿子又打起来了,原因是大儿子家的小子抢了小儿子家小子的陀螺,两个小子打的脸都花了,血刺呼啦的。
现在两个儿子嚷嚷着要分家,但关于谁给他们两口子养老的事儿,这俩小子充分表现出了什么叫白眼儿狼,一个比一个推得干净。
眼瞅着两个人又要动手,男人忽的站了起来,沉声道:“够了,想分家是吧?行,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压根儿就不是要分家,而是要跟我们老两口儿断亲,行,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每个月给我和你们娘交十块钱,算作是我们的养老钱,剩下的事儿你们俩爱怎么着怎么着!”
“不可能,十块?我的工资才多少钱?一个月最多五块,多一分都没有!”
男人刚说完,他大儿子便嚷嚷了起来,那模样,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小儿子也不遑多让,紧跟着开口道:“就是,我一个月才三十多块钱,十块,你疯了吧?你这是不想让我活了是吧?最多五块!”
听着两个儿子那狼心狗肺的话,正在洗衣服的陈向莲终于憋不住了,抓起旁边儿的搓衣板对着两个儿子便砸了过去,怒声道:
“五块是吧?分家是吧?老娘给你们惯的,想分家?行,现在一人给我拿两千块钱,这是老娘生养你们的钱,拿了钱你们两个爱他妈去哪儿去哪儿,死外面都没人管你们,不拿钱,想分家?我告诉你们,门儿都没有!”
“两千?娘,你脑子没毛病吧?你知道两千块钱是多少钱吗?你生养我们才能花几毛钱?就我们俩吃的,一个月五块钱都多了,你怎么好意思喊两千的?”
“就是,两千,我得不吃不喝干六年才能攒出这么多钱,你真的疯了。”
陈向莲从来不是一个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看着两个儿子如此不要良心的话,她脸上的神色愈发的冰冷,起身走到旁边拿起了铁锨,砰的一声杵在了面前,冷声道:“那老娘今天就他妈把你们两个全打死,就当老娘从来没生过你们!”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道急切的声音:“老林家的,冷静点儿,把铁锨给我放那儿!”
声音落地,村支书领着两个公安走了进来,看着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样子,怒声道:“你们又在做什么?你们家老二呢?又藏起来了?”
陈向莲看到公安,下意识的愣了一下,随后连忙走了过去,道:“我家老二上班去了没回来呢,书记,这又是咋了?咋还把公安领过来了?我们家就是闹分家呢,不至于喊公安吧?”
村支书咬牙瞪着陈向莲:“分家至于动铁锨吗?算了,这是你们自己家的事儿,我也管不了,今天公安同志是特地过来找你的!”
此话一出,陈向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书记,我这也没犯事儿吧?咋就招来公安了呢?”
陈向莲的男人此时也坐不住了,急忙跑了过来:“是啊书记,这到底咋回事儿啊?”
这时,跟着过来的一个公安笑着道:“没事儿,就是陈向莲同志的老家来电话了,说是她嫂子去世了,现在让她回去奔丧,你们看这两天能不能回去一趟?”
话音落地,陈向莲整个人瞬间瘫软了下来,皱眉道:“怎么现在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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