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油尽灯枯,容貌尽毁
殿内重归寂静,却弥漫着一种更为压抑的气息。
皇帝瞥了眼额头触地、大气也不敢出的宋志远,目光冷飕飕地扫向提议让宋家娶南华郡主的荣太傅荣暄,心里忍不住暗骂:这老东西!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唯恐天下不乱!
宋志远这些年身为宰相,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虽未明目张胆结党,但揽权、护短的苗头早已显露。
皇帝早就看不过眼,借着今日宋白玉这桩丑事,正好狠狠敲打了宋志远一番,煞了他的威风。
这本是件顺水推舟的快意事。却没想到,反倒让荣暄这老狐狸逮着机会。
皇帝心如明镜,觉得这荣暄也愈发贪心不足了。
荣家没有得用的男子支撑门庭,荣暄这是看上了姜家的长子姜珩,想招为孙女婿,顺便借着今日之事,狠狠踩宋家一脚。
皇帝有心培养寒门清流,用以制衡世家,但若荣家、姜家这样过往的清流文臣,结成姻亲,彼此抱团,皇帝也绝不乐见。
况且,从前的姜珩是状元之才,皇帝也考虑过重点培养。
但姜家这家风……实在是不正到了极点!妻妾争斗,子女失教,丑闻迭出。
姜珩此人,虽有才学,却心思狭窄,眼界短浅,且性格冲动,难堪大任!
远比不上云昭,更及不上他近来看中的那个刑部侍郎裴琰之。
皇帝仔细回想,裴琰之当年并未参加过正经科举,而是由太子举荐入仕,一路从底层做起,靠着扎扎实实的政绩和令人称道的破案能力,一路升到了侍郎之位。
印象里,他年纪似乎很轻,仿佛只有二十五、还是二十六?
但此人实在能干!
心思缜密,胆大果决,行事不拘泥古板,往往能另辟蹊径,直击要害。
朝中从不缺满口仁义道德的清流,更不缺贪赃枉法的蠹虫,真正稀缺的,恰恰是像裴琰之这样能厘清积弊、破除迷障、实实在在解决问题的能臣干吏。
这样一想,太子似乎也并非一无是处。
至少在发掘和举荐裴琰之这类实干人才方面,还是颇有些眼光的。
经历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夜,皇帝心力交瘁。
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对身旁的常玉挥了挥手,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常玉,传朕口谕,让诸位公卿、命妇们各自还家,好生歇息。
另,叮嘱鸿胪寺与礼部官员,务必妥帖安置,好生招待朱玉国使团,切不可怠慢了外宾。”
常玉躬身领命,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响起,传达了皇帝的旨意。
众人纷纷行礼告退,如同潮水般从凝晖堂附近散去。
三皇子赫连曜与兀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也相继离去。
一场盛大宫宴,匆匆落幕。
离开森严的皇宫,夜风带着凉意,暂且吹散了心头阴霾。
宫门外,各府马车灯火相连,宛如星河。
萧启亲自扶着云昭登上马车。
附近不少尚未离去的贵女命妇,纷纷将目光投注过来。
看着那位素来冷峻的秦王殿下,此刻竟如此体贴入微——
众人之中,有难掩的艳羡,有深藏的嫉妒,也有纯然的八卦感慨:
“秦王待姜司主真是上心……”
“郎才女貌,多般配的一对儿!”
萧启无视了那些纷扰的议论与目光,微微俯身,凑近云昭:“方才接到密报,我与赵悉必须立即出城一趟。”
云昭没有多问缘由,伸手从随身的锦囊中取出几张折叠整齐的符箓,递向萧启。
萧启看着她递过来的符箓,冷峻的眉眼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
他伸手去接,指尖触及她微凉的指尖,心头难以压抑地泛起一阵甜意。
然而,秦王嘴角的弧度还未完全扬起,就听云昭道:“这几张符,是我之前答应要给赵大人的‘报酬’。你既与他同去,劳烦帮我转交给他。”
萧启的手几不可查地僵了一瞬。一股酸溜溜的滋味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他薄唇微抿,方才周身那点柔和气息瞬间收敛,动作简单粗暴且随意地将那几张符箓塞进袖中。
然而不论神色沉静的云昭,还是刚喝了一缸醋的萧启,亦或不远处眼巴巴望着萧启手中符箓的赵悉,都没有想到——
此一去,城外等待他们的,绝非寻常公务。
而是一次生死一线的极致考验,一场前所未有的惊心动魄之旅!
*
夜色如墨。
姜世安与姜珩父子二人,作为此番随行的翻译与接洽人员,随同朱玉国使团一行,赶往专为接待外邦贵宾而设的四方馆下榻安置。
梅柔卿则悄悄寻了个机会,与女儿在凝辉堂一处僻静的厢房密会。
门刚阖上,姜绾心再也顾不得仪态,慌乱地抓住梅柔卿的手臂,声音发颤:“娘!快,快帮我看看!
宋白玉那个贱人临死前发的血咒,会不会真的应验在我身上?”
梅柔卿回忆着这些年师从薛九针学到的玄术,拉姜绾心在灯下坐定。
她取来一碗滴了香灰的清水,以干净毛笔蘸取,轻轻点在姜绾心的眉心、双手腕脉以及心口等处。
片刻之后,子时已到。
梅柔卿取来房间内的一面铜镜,对着女儿的心口位置缓缓照去。
镜面昏黄,只见姜绾心雪白的肌肤上,一道鲜艳如新血的赤色纹路,正从心口处悄然浮现,如同有生命的藤蔓,透着一股不祥的邪气。
“那疯女人的诅咒,沾上了。”梅柔卿声音干涩,握着铜镜的手微微发抖。
“怎么办,娘亲!”姜绾心几乎要哭出来,她紧紧拽着梅柔卿的衣袖,
“要不,我们把宁儿接回来!就像上次那样,把血咒转给她!她反正也活不长了……”
“没有用!”梅柔卿厉声打断,眼中是罕见的凝重与恐惧,“这血咒以施咒者性命与魂魄为引,怨毒无比,寻常的转移之法根本无法承载,只会反噬更烈!”
她起身,焦躁地来回踱步。
姜绾心则蜷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巨大的恐惧将她彻底淹没,连腹中那曾让她无比自豪的倚仗,此刻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良久,梅柔卿忽而站定,目光幽幽,落在姜绾心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那眼神有痛惜,有决绝,更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姜绾心被她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再次护住肚子:“娘……?”
梅柔卿看着女儿瞬间瞪大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心儿,若要最大程度削减这血咒对你本身的伤害,保住你的性命与将来……
或许,可以用你腹中这尚未成形的胎儿作为‘替身’,引走并消解掉一部分最恶毒的咒力。”
“不!”姜绾心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缩去,双手紧紧捂住腹部,“这是我的孩儿!是太子的骨血!是我将来全部的依靠啊!娘你怎么能……”
“傻孩子!”梅柔卿梅柔卿抓住她的肩膀,眼神锐利而清醒:“是你的命重要,还是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生下来的胎儿重要?
这血咒阴毒无比,会日夜侵蚀你的生机,损你容颜,败你气血!
你以为你能扛到足月生产?
就算侥幸生下,只怕你早已油尽灯枯,容貌尽毁!你还有命去享那泼天富贵吗?!”
姜绾心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梅柔卿放缓语气道:“太子风流成性,身边永远不会缺女人。
但只要你好好的,养好身子,保住这花容月貌,将来何愁没有机会再与他亲近?
心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的青春和美貌,才是你最大的本钱!
如今你已是太子枕边人,有了这层身份,只要精心筹划,母亲自有办法让你再得宠幸,重怀龙裔!”
姜绾心如遭雷击,呆呆地坐在那里,脸上血色尽褪。
她心中理智的弦在疯狂拉扯——
母亲说的,是目前唯一可行的、也是代价最小的办法。
可这毕竟是她第一个孩子,是她曾心心念念、视为翻身最大筹码……
见她眼神动摇,梅柔卿知道她听进去了,又添了一把火:“想想今晚,你在陛下面前是如何维护太子的!
这份‘情意’与‘牺牲’,太子醒来后岂会无动于衷?
哪怕看在你今夜一心为他的‘痴心’,他也会对你多一分怜惜,再给你机会的。”
提到今夜,姜绾心猛地想起什么,脸色又是一变。
她警惕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凑近梅柔卿,用气音将自己听到关于太子与贵妃的惊天秘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
出乎姜绾心意料的,梅氏听后,脸上并未露出太多震惊,反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阴沉与了然。
她冷笑一声,声音同样压得极低:“这两日陪在贵妃身边小心伺候,已然探听到一些消息。我只是没想到,她竟真敢做到如此地步!”
这件事上,太子自然是最大赢家!
今上子嗣不丰,贵妃虽比不过近来风头正盛的柔妃,但也一直圣眷不断,地位稳固。
让这位身为贵妃的表姐怀上自己的孩子……哼,太子这算盘打得精啊!
不仅让贵妃从此沦为他死心塌地的坚实拥趸,还给他那储君之位,再多加一重保险,真是稳赚不赔!
只是她实在没想到,这孟贵妃竟会蠢到如此地步!
简直是色令智昏,被太子的虚妄承诺迷了心窍!
这种事一旦泄露,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梅柔卿越想越觉得孟贵妃愚蠢至极,同时脊背升起一股寒意。
与这样疯狂而不计后果的人搅在一起,风险实在太大了。
她停下脚步,看向犹自失魂落魄的女儿,安抚道:“好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心儿,你记住,从明日开始,你什么都不要管,就在这院子里‘安心养胎’。
表面上,你要做出珍视龙胎的模样,务必好吃好喝,把身子调养到最佳状态。”
待她重新与薛九针取得联系,问清楚具体操作的法子,便寻个恰当时机,抓紧落了这个孩子。
一来,可最大限度化解这血咒对心儿的威胁;
二来,说不定能借此机会,也让姜云昭那贱人尝一尝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滋味!
敢伤龙裔?
届时看陛下和秦王,还能如何信她、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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