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孙印谱喊话
“孙董，你想通了？”
林辰一把拉开警车车门，重新坐了进去。
车内光线昏暗，但他清晰地看到，孙印谱那张原本精明强干、此刻却布满疲惫与挣扎的脸上，已然是老泪纵横。
泪水顺着他深刻的法令纹沟壑蜿蜒而下，滴落在昂贵的西装前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孙印谱那双惯于在谈判桌上审视利弊的眼睛，此刻红肿不堪，充满了血丝。
里面交织着痛苦、悔恨、绝望，以及最终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彻底崩溃。
短短不到半小时的心理煎熬，仿佛抽空了这个商海强人所有的精气神。
让他看起来苍老了十岁不止。
孙印谱听到林辰的问话。
用力地、几乎是决绝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
“想……想通了！
你说的对，林辰……你说的都对！
是我糊涂，是我……是我害了小浩啊！”
孙印谱抬起颤抖的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声音嘶哑而急促：
“小浩他……就在集团里面，他没走，他……他一直就在！”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也仿佛命运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就在孙印谱话音刚落的刹那。
坐在他左右两侧负责看守的特警战士，几乎同时身体微微一震。
他们佩戴的微型耳麦里，传来一阵清晰的、夹杂着电流声的紧急汇报：
“报告报告！
王队，八楼，东侧员工卫生间区域，通风管道内发现异常响动！
重复，八楼通风管道内有明显异响，疑似有人在内活动！
二黑小组已经抵达该区域上方，正在定位具体声源。
如果确认是犯罪嫌疑人孙浩，对方拒捕或采取危险行动，是否授权采取强制措施？完毕！”
声音透过高质量的耳麦，在寂静的车厢内隐约可闻。
尤其是最后那句关于“强制措施”的请示，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孙印谱的耳中！
“不！！不要伤害小浩，千万不要！！”
孙印谱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又被身旁的特警牢牢按住。
目眦欲裂，朝着空气嘶声大吼！
随即，孙印谱猛地转过头，用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无尽哀求的眼睛，死死盯住林辰，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林辰！
林辰你听到了，小浩……小浩他就在八楼的通风管道里。
让我去，让我去跟他说，让我说服他，让他自首！
求求你……
就当我孙印谱求你了！
求……求你给我儿子一个机会，一个活命的机会！！”
“求”这个字，从一个昔日高高在上、在东海商界叱咤风云的巨头口中吐出，带着卑微到尘埃里的绝望和作为父亲最后的本能。
若是此刻有东海市其他熟悉孙印谱的企业家在场，恐怕会惊掉下巴。
那个一向以强硬、果决、甚至有些刻板不近人情著称的孙印谱，竟然也会如此低声下气、不顾尊严地求人？
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几秒钟后。
王博也猛地拉开车前门，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发现目标的锐利和请示的急切：
“林顾问！找到踪迹了，八楼通风管道。
我们的人已经就位，现在怎么办？是否立刻实施抓捕？”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辰身上。
是立刻.强攻，可能伴随风险。
还是……
给予那最后一丝人性的通融？
林辰的目光在王博急切的脸和孙印谱绝望哀求的脸上快速扫过，大脑飞速权衡。
强行抓捕，固然干脆利落，但通风管道环境复杂狭窄，孙浩又是惊弓之鸟，一旦发生激烈对抗，后果难料，甚至可能酿成悲剧。
而孙印谱此刻的转变和哀求，或许……
真的是一个以最小代价解决问题、甚至挽救一条走向歧途的年轻生命的契机。
仅仅两三秒的沉默后。
林辰做出了决断。他看向王博，语气沉稳而清晰地下令：
“王队，通知孙氏集团内的兄弟，暂时撤下来，保持警戒。
封锁所有下楼通道，但不要刺激管道内的人。
同时，立刻清空八楼及相邻楼层的所有无关人员，确保安全。”
林辰顿了顿，目光转向满脸希冀又不敢置信的孙印谱。
一字一句，既是命令，也是约定：
“请孙董，上去，劝说孙浩自首！”
林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孙董，您只有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无论结果如何，如果我们没有看到孙浩主动、安全地走出来投降……
那么，为了所有参与行动人员的安全，也为了尽快结案，我们将只能采取必要的强制手段，进入管道抓人。
届时，任何意外，我们都将依法处置。
请您理解，也请您……务必把握好这最后的机会。”
“好、好、好！！”
孙印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感激涕零，语无伦次：
“多谢！多谢林顾问，多谢王队长，我……我一定说服小浩！一定！”
话落，孙印谱不再耽搁，甚至顾不上擦干眼泪。
踉跄着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朝着孙氏集团大厦的正门冲去。
林辰和王博对视一眼，立刻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孙印谱并没有选择乘坐电梯直接上八楼。
而是直接冲到了一楼前台，抓住那个之前配合他演戏的负责人，急促地低语了几句。
那负责人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连忙点头。
带着孙印谱快步走向一楼大厅左侧一个不起眼的房间。
那里是孙氏集团的内部广播室。
平时用于发布集团通知、紧急疏散演练，或者高层发布重要讲话。
此刻，成了孙印谱与藏在通风管道深处、生死一线的儿子进行最后沟通的唯一，也是最好的渠道。
很快，集团内部所有的扬声器里，传出了一阵电流通过的“滋滋”声。
紧接着。
孙印谱那沙哑、哽咽、充满了无尽复杂情感的声音，响彻了整栋八层大楼的每一个角落：
“小浩……儿子……我是爸爸……”
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办公室、楼梯间回荡，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
“刚才……
爸爸已经和执法部门的同志沟通过了……
你、你出来吧，自首吧。
不要再躲了，不要再负隅顽抗下去了……”
孙印谱的声音断断续续，强忍着巨大的悲痛：
“爸爸不想看到你……彻底断了生路啊。
儿子……你还年轻。
你还有将来……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孙印谱仿佛在用尽全身力气倾诉，话语中充满了深刻的忏悔：
“这些年来，是爸爸不对……是爸爸只忙着生意，忽略了你，缺乏对你的关心和管教，俗话说得好，子不教，父之过，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错！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没有教好你，是我错了！！”
说到动情处，孙印谱再也抑制不住，在广播里失声痛哭起来。
那哭声通过扩音器传出，显得格外悲凉无助：
“但是儿子，爸爸求你了，爸爸不想看到你越错越深啊……
回头吧！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爸爸陪你一起承担，好不好？
出来吧……算爸爸求你了……”
这突如其来的、情感浓烈到极致的广播，让原本就因为特警深夜搜查而人心惶惶、聚在各自楼层公共区域窃窃私语的少数值班员工们，全都愣住了。
众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疑惑，以及一丝了然。
看来，关于孙少的那些可怕传闻，竟然……都是真的！
董事长亲自广播劝降，这局面……简直无法想象！
集团内部。
八楼，东侧卫生间区域上方。
狭窄、黑暗、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通风管道深处，孙浩像一只受伤的困兽，蜷缩在一个相对宽敞的拐角处。
冰冷的金属管道壁冻得他瑟瑟发抖。
灰尘呛得他喉咙发痒，但孙浩死死捂住嘴，连咳嗽都不敢。
父亲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带着哭腔的呼喊，如同惊雷般，穿透层层阻隔，清晰地钻入他的耳朵。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狠狠抽打在孙浩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
“爸……爸爸……”
孙浩的眼泪早已决堤，混合着脸上的灰尘，留下一道又一道痕迹。
此时此刻。
悔恨、恐惧、对父亲的愧疚、对未来的绝望……
种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孙浩的心脏。
也几乎就在孙印谱的声音在广播内响起后没多久。
孙浩敏锐地听到，距离他藏身处不远的前后管道内，想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是特警在管道内谨慎排查的声音。
似乎暂时停了下来，然后开始有节奏地后退、远离。
孙浩知道，这是父亲为他争取来的、极其短暂也是最后的机会。
警方撤了，但只是暂时的。
包围圈还在，天罗地网还在。
他今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真正逃出去了。
这栋大楼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铁笼，而他孙浩就是笼中鸟。
继续躲？
半个小时，能躲到哪里去？
管道再复杂，也有限度。
一旦时间到了，那些训练有素的特警会像梳子一样把这里彻底梳理一遍，他根本无所遁形。
拒捕？
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可能真的会……
孙浩脑海中闪过林辰在车里对他父亲说的那些话。
S级通缉犯、全国追捕、朝不保夕、击毙……
每一个词都让他不寒而栗。
但……
“爸，对不起！”
孙浩在黑暗中无声地哭泣着，做出了决定。
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手脚并用地开始向前爬行。
孙浩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通往下方某间储藏室的管道出口盖板。
“无论如何，我今天都要赌一把，横竖都是个死，拼了！”
几分钟后。
孙浩找到了那个盖板。
他用力将其推开，灰尘簌簌落下。
探出头，下面是一个堆满杂物的昏暗小房间，空无一人。
孙浩不再犹豫，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和技巧，从管道口钻出，跳了下去，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甚至顾不上将头顶的盖板复位，落地后踉跄了几步，扶住墙壁才站稳。
同时，凭借着在军校学到的本事。
孙浩知道这里不能久留。
拉开门，闪身来到八楼的走廊。
走廊里空荡荡的，原本在此值守的特警似乎已经按照命令暂时撤离或隐蔽了，但那种被无数眼睛盯着的感觉依然强烈。
孙浩的心脏狂跳，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没有选择电梯，而是朝着消防楼梯冲去……
与此同时，远在泉城。
案件取得重大突破、主要嫌疑人孙浩已被锁定在其家族企业大楼内、警方正在实施包围劝降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到了尚未离开的七位军校校长耳朵里。
虽然细节保密，但“内鬼出自东海军校”、“孙氏集团”、“包围”这些关键词，已经足够让他们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和走向。
夜色已深，但谁还有心思休息？
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下。
除了泉城军校本地的师生，其余七支参赛战队，都被各自的校长紧急召集，连夜安排车辆，迅速离开了这座让他们经历了惊魂一夜的城市，踏上了返回各自军校的路程。
东海战队的返程车上，气氛压抑得如同外面的夜色。
由于校长胡峥嵘和核心人物林辰提前返回东海追查线索，带队返回的任务就落在了副队长龙悦然肩上。
她亲自驾驶着那辆中巴车，平稳但沉默地行驶在返回东海的高速公路上。
楚潇潇坐在副驾驶，目光有些失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
李凌嘉、龙向阳和宋康挤在后排。
平日里最为活跃、看到龙悦然就忍不住要搭讪几句的龙向阳，此刻也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蔫蔫地靠在座椅上，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这次的事件，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尤其是，那个被锁定的嫌疑人。
竟然是和他们同校、甚至曾经有过不少交集的孙浩！
楚潇潇的感受尤为复杂。
那个曾经对她死缠烂打、百般纠缠，甚至带来不少困扰的孙浩，背地里竟然能干出勾结境外势力、绑架同学这种丧心病狂的勾当！
当初的厌恶和远离，此刻竟隐隐变成了一种后怕和庆幸。
一时间，车内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良久。
还是龙悦然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双手紧握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黑暗的道路，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烦闷和感慨：
“潇潇……”
龙悦然侧头看了一眼楚潇潇：
“现在想想，真是……多亏你当初意志坚定，压根没搭理孙浩那家伙。
不然，要是真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今天这事儿，可就要被他害惨了，简直是……想想都后怕！”
楚潇潇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抿了抿嘴唇，却没有接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痛斥孙浩？
事情已经发生，说那些也再无意义。
庆幸自己？
在这种沉重的事件面前，个人的庆幸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楚潇潇更多的是担心林辰。
不知道他在东海那边，面对如此局面，是否顺利，是否安全。
这时，坐在后排，一直若有所思的李凌嘉，忽然抬起头。
似乎犹豫了一下。
但最终还是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车内每个人的耳中：
“潇潇……”
李凌嘉看向副驾驶的楚潇潇，眼神里带着一丝斟酌和提议的意味：
“我……我刚才路上，好像听到带我们出来的老师低声议论，说……
说现在林辰他们，正在孙氏集团那边，围着孙浩，想办法劝他投降……”
李凌嘉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楚潇潇的反应，继续说道：
“我在想……
孙浩那个人，虽然可恶，但他对你当初那份偏执，也是众所周知的。
或许……
他对你的话，还会残留一点点不一样的触动？”
李凌嘉的声音变得更加谨慎，但也更清晰：
“你说……
如果有你的帮助。
林辰他们那边的行动，会不会能进展得更顺利、更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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