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只得,单刀归笼
夜里溶洞的滴水声不断刺激着厄尔苏拉的神经;
早在下午的时候,他们就将超频通讯向着西边给发射了出去,可等了五分钟、十分钟、一小时而又三小时,眼下这台被黑抹布擦得脏兮兮的巫术通讯终端还是一幅宁静的样子,像极了乖巧且陷入熟睡的幼子。
“曼弗雷德走之前说过,如果没及时回复,说明卡文迪许公爵正在‘检验’他们,可按照时间来算,现在摄政王殿下的远征军就算是卯足力气,也是刚到维多利亚。”思绪清醒的术士摇了摇头:
“可能是…他们正陷于信号干扰地块,或是被这位心急的大公派人‘迎接’了。”
他的话也让厄尔苏拉在内的人点了点头;
哪怕在卡兹戴尔境内,想要联系一个人都不是简单的事情,据说就算工业与科技走在泰拉前头的哥伦比亚,也不能确保跨国通讯在全频段、全时间内做到无延误。
“啊呀,那我们现在就只能等啊…”厄尔苏拉将戳入眼角的、挠到出油的发丝再次捋至头顶,指甲划过头皮,带来一丝清凉:“会不会是外面的敌人阻断了通讯?”她猛地站直了身子;
“…不应该啊。”术士只回了这四个字,
却让厄尔苏拉也觉得理应如此…“他们在外面设了两个鲜血祭坛,很明显是‘打草惊蛇’的举动,如果他们真有什么屏蔽通讯的技术,也不会做这种蠢事才是。”厄尔苏拉暗自点头,这些可都是军事委员会发的课本里的知识,那本被她看完后不知道丢在哪里的书上多少还有些让她觉得有用的案例。
“…嗯,我说的不应该,还指的是技术层面。”术士补充道:
“巫术通讯装置,没有大巫妖的帮助,是不可能破解、阻拦的;巫妖王庭远在莱塔尼亚,那位六英雄的‘继任者’可不会因卡兹戴尔的动乱而回归;也是因此,摄政王殿下才会赞许曼弗雷德带头研制的巫术通讯技术。”说完这话,他将犯了癔症的术士兄弟偷偷从兜里掏出的黑抹布又给他塞了回去,用屁股将他压在了墙壁上:“总之,等吧,外面的人也打不进来。”
“好吧…”厄尔苏拉于下刻再次被“无所可为”的感觉包裹。
“…那个,六英雄…”她忽地开口,实则是想要转移些焦躁:“跟‘窃取时间的…厄尔苏拉’这个‘传说’不同,六英雄可是真实存在的吧?跟书上写的那样,很厉害吧?”
“是。”术士立即回道:
“最强大的歌利亚战士,以一己之力镇守卡兹戴尔的一处城门,杀得三国联军的铁皮里迸射血肉;大女妖菈玛莲则编织起挽歌,架起被敌人炮火轰断的桥梁,让哭丧浮现于敌人脸上,用尖啸压的敌人抬不起头;大巫妖贝尔莎总会给敌人带来毁灭,若是她后背生着能节省些力气的双翼,她手里攥下来的空间法术绝不会让异族们见到卡兹戴尔的内里。”
“至于其他三人…萨卡兹的宗长孽次雷,偏执的魔王特蕾西娅,以及我们的摄政王殿下特雷西斯,就没什么好给你们新生代解释的了。”
术士不理解特蕾西娅的作为,也听说过特雷西斯不喜欢别人诟病自己的妹妹;
他没有过多解释,而是望向厄尔苏拉这与自己相比显得无比稚嫩的脸,看着远处的虹光勾勒出她面上被风沙啃出来的浅红。
“嗷,我都听说过的…别看疤眼这个佣兵头子一副臭酸样,他可活了很久。”厄尔苏拉点着脑袋说道:“大巫妖贝尔莎逝去了,她的弟子弗莱蒙特成了现在的巫妖王庭之主;菈玛莲则带着女妖们退回了河谷;倒是…歌利亚勇士,好像没有留下名字,也没什么后续的记载?”
“…啊,他。”术士拉着长腔:
“卫士不语功,凡亦护汝生…他本就不想让别人知晓他的故事;因为他只想守护同胞,只觉得这是萨卡兹该做的事情;那家伙啊…像个可笑的孩子,冲到敌军里劈了个当官的,抹了两把血水后从他口袋里掏出块糖来,说是要让特蕾西娅殿下交给某个受伤的士兵…呵,那家伙眼里那股劲,真像个孩子。”
“…最后糖怎样了?”厄尔苏拉抬起头来,
她感到胸口发闷,那不是因为故事,而是因为当下的紧迫与未知造成的;她渴望着历史的故事冲刷自己杂乱的内心,以求等到特雷西斯回信的可能。
“…谁知道?哦,特蕾西娅殿下知道。”术士见身后“犯病”的兄弟睡着了,将他轻轻靠到墙壁上,捏小了声音继续说着:“你跑出去,然后跟他们投降,说不定能见到特蕾西娅殿下。”
“嗯,魔王殿下,不喜欢滥杀。”他缀了句。
“你真爱开玩笑…”厄尔苏拉用弯起的指节钻着脑壳,让清流绕过头皮,令钝痛拽紧了脑袋;她不由得抬起头来:“你的紧迫感呢?为什么我没从你身上找到?”
“啊,厄尔苏拉,为何紧迫?”术士走到她跟前:
“哦,厄尔苏拉,你是没上过‘船’的孩子,便觉得‘大海’是死路。”他指向那片七彩,手指跨过巨兽的骸骨:“我们是时空之海的‘水手’,我们掌握着敌人看不见、摸不着的航道,如果巴别塔的敌人冲了进来,让同胞之血淹没了我们的祭坛,那他们等到的,只有我们驾驭着骸骨启航的场景,就算是特蕾西娅殿下亲临,也只能气得跺脚,让高跟鞋的根印留在裹着同胞之血的碎渣里。”
他又张嘴,让微张的嘴角嘶嘶的响:“摄政王下过命令,若出现特殊状况,我们便‘游’到莱塔尼亚去,游到巫妖王庭的脑袋上去,远走的同族会保存好骸骨的价值,我们的命也能换得那辖区的选帝侯闭口不言。”他呼出口气:“现在啊,只不过是门口传来了牙兽的嘶吼,它们还进不来我们的聚落,那我们也不能跑啊。”
“…”厄尔苏拉提了口气,
她本想问“为什么不随便跑个地方给特雷西斯发通讯?”但她转念一想,游去莱塔尼亚的后果是既定的,而其他地方则可能会出现意外;赌对了便是生,赌错了怕不是死了都会被众魂揣到外面,成为飘荡的死魂灵。
少女的眉头再次皱成了一团,这倒是与上千公里外的曼弗雷德如出一辙。
萧风吹得营帐四周底边汇入暗淡的火光,打得门帘“噗噗”作响。
维多利亚的城区可不是给他们这些“魔族佬”住的;不久前,卡文迪许公爵派来的“使者”用仰起脑袋后扎向前方的鼻尖嗬退了特雷西斯本部的步伐,那鼻下的黑孔里吐出了萨卡兹王庭贵族们百年都学不来的傲慢和蔑视。
“…不对劲,这有些太巧了。”青年浅黄色的头发两边生有巨大的、往上扎的分叉褐角,它们配合着“家乡”传来的“噩耗”,压弯了这位军事委员会最年轻的将军自信的头颅,压得这位名叫曼弗雷德的委员会核心人物在帐篷里来回踱步,以求身稳与心定。
“曼弗雷德,你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如此焦躁了?”火光照不到的暗处,穿着开了线头的披风与满是剐痕的铁铠的、长有“左长右短”的朝上平行角的粉发男人将稍显沙哑的关照念叨出来:“我们已经走到维多利亚了,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如果有,那就再付出些已经麻木的代价。”特雷西斯将“老家”传来的“噩耗”送入桌上那渺小的烛芯上,
它就像是萨卡兹如今的希望般渺茫,却足以点燃比自己大了几十倍的纸张,让特雷西斯的脸上映出些许血色,亦照亮了他跟特蕾西娅如出一辙的眸子和纸页上面的字——
[移动城市恐遭哗变,骸骨位点已被发现]。
没有细节、没有侧重,像极了“万分火急”之人发出的求援,也不会让人读出来瑕疵,无法联想到这几个字是下一任女妖王庭主人的手笔;至于炸掉的熔炉,哗变的原因,以及其他的…那都不是苏星岚想让特雷西斯听见的,不是他命令逻各斯写的,因此便不会回响在特雷西斯的耳中。
“可是老师!”曼弗雷德快步走到特雷西斯面前,却被摄政王带有苛责的目光逼得低下头去。
“这里已不是故土,曼弗雷德,”特雷西斯站起身来,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孩子,他与特蕾西娅共同抚养的养子:“那位大公的特使还在外面审视着,我不希望他们知道你跟我在上下级关系外还存在着什么故事,让我在未来某日不得不抛弃你的生命,以避免那群醉心权术之人的要挟。”
“自出发之日起,你的命就该献给萨卡兹的未来。”他拍了拍曼弗雷德的肩膀,掌铠与肩甲交响,压瘪了后者的焦急,拍沉了他的眉头。
“可是殿下…”曼弗雷德压小了声音:“为什么我们刚到这里、刚见到那可笑的特使,卡兹戴尔就传来了这样的消息?我担心这是个圈套…”对谁人来讲,这事都太巧合了;
移动城市的“哗变”甚至让曼弗雷德想到了“特蕾西娅的巴别塔与维多利亚大公作秀设陷”的可能,但他也相信教会他一切的老师亦能想到这点;可特雷西斯并没有露出慌张或者茫然的样子,这又让曼弗雷德担心起他来,担心这位肩负着太多的摄政王已经太累…如有可能,他希望帮自己的老师、养父承担更多。
“…好了,曼弗雷德。”特雷西斯加了些手上的力气,让后者肩头的脆响拽回了他失神的眸光。“越是有问题遭到头上,就越要理性。”特雷西斯如是说:“想想看,我们的军事委员会跟往日的战争议会相比,有什么区别?”他转过身去,外黑里红的破布披风扫过曼弗雷德的黑褐西裤。“仔细想想,然后告诉自己,要无时无刻强调自己知晓的信息、情报,这样才能合理的判断局势。”
“…区别?”曼弗雷德抿起嘴来,白皙儒雅的脸上挤出两道浅浅的、类似法令纹的沟壑:“在明面上,王庭变成了委员会的下级单位…嗯,两位殿下也说服了食腐者和血魔成了我们可以调配的力量。”他“自省”着,直到眉头在皱起与舒缓间来回切换。
他不理解,
全因血魔王庭虽然表面支持军事委员会,也划拨了一批还算杰出的年轻血魔来听他们的指挥,但大部分纯血的血魔和鲜血君主几乎从没出现在军事委员会的会议桌上,“他们会帮我们看守好卡兹戴尔吗?他们会…帮我们处理现在的乱象?”曼弗雷德无法笃定。
“你把心思都写到脸上了。”特雷斯西的话又让他低下了脑袋。
“但你也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摄政王等了几秒后再次开口:“杜卡雷绝不会允许异族的手伸向卡兹戴尔,哪怕是特蕾西娅也无法说服他;我们接到的信息里也并未提及外部入侵,是故可排除巴别塔与维多利亚勾连的可能,或是莱塔尼亚等他国‘趁机而入’的可能。”
“况且…”特雷西斯坐回那嘎吱响的破凳子上:
“孽茨雷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食腐者的军团会把愚蠢之人圈困…不过眼下的卡兹戴尔、此刻的萨卡兹们经不起内部斗争,我需要他们把愤怒倾泻在维多利亚,让这片大地上所有玩弄权柄的家伙们看向这里,而不是我们那渺小的城。”特雷斯西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曼弗雷德忽地仰起头来:
“那我这就去找处坐标,让骸骨游戈过来,送调查团回去!”他听懂了特雷斯西的用意。移动城市的“哗变”无非那几个可能——留下来的守旧派尉官自立门户、留下来的尉官引起民愤之类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去阻止食腐者军团对移动城市的“清扫”,避免矛盾升格为流血,避免同胞们的愤怒倾泻在饱含风霜的故土。
但他此刻却被特雷西斯叫住了:
“你不能去。”摄政王叹了口气,凝望着桌上锈水已空的漏壶:“军事委员会的将军,可没法让王庭之主洗耳恭听…曼弗雷德,只有我才能给孽茨雷一个解释,并抵住杜卡雷可能投来的冷嘲热讽。杜卡雷倒现在都没有替我们‘镇压’短见的同族,只能说明他准备好讥讽军事委员会的演讲了。”
“更何况…嗯,看看外面吧。”他的视线绕过风中摇曳的门帘,审视着维多利亚这片富饶的土地:“哪怕是世袭的公爵,也会在儿时被强迫学些知识…卡文迪许可没有蠢到对我不设防;周遭已经被他们的暗哨盯紧了…你想带一队调查团回去?倒不如跟那特使说‘我们打算背着你们大公搞点花招’。”
“…您说得对。”曼弗雷德心服口服。
至于特使突然“召见”特雷西斯怎么办?曼弗雷德还不至于想不出诸如“殿下正在用巫术维系雇佣兵们的稳定”等足以应付腐朽、傲慢的公爵的“愚蠢理由”。
维多利亚的公爵们从未正视萨卡兹的雇佣兵们,也从没正视他的老师,这位与妹妹一样生有“长短不一”的长角的杂血魔族。曼弗雷德知道,他们在那些公爵眼中只是处理脏活的老鼠,是拧掉“守王派”这颗下水道里生锈螺丝的臭扳手。公爵们随时都可以灭掉他们,只不过那样会引来其他公爵的针对罢了。
如今的特雷西斯本部已经迈入了维多利亚境内,成了几块力量与受力均衡的、卡在他们头顶的巨石下的高危施工团;这几块石头都想让自己先落下,砸入脚下的、这名为“维多利亚首都伦蒂尼姆”的“宝坑”里,让后来的石头在自己头顶摔个粉身碎骨。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受了气就先吞下。”特雷西斯并未起身,他也需要时间来琢磨出一块不易被发现的“停车场”;“卡文迪许最终会放我们进城的,城里总有些对他们来说算是脏东西的存在…那些守王派的蒸汽骑士也好,以维多利亚为荣的市民也罢,公爵们可不希望这些消耗他们自己哪怕一丝力量。”
“而我们则从中斡旋,先拿到部分看似合理的地皮和工业设备再说…别忘了赦罪师那边的研究,也需要场地和资源。”他的视线在某处山坳边停了三秒,随即桌上的地图便被他揉成了一团,塞到了胸甲下侧的内兜里。
特雷西斯的手指不由得在那兜的内衬上揉搓了两下,但铁铠驳回了他对布料和工艺的询问,让他无法在此时怀念夜里坐在板凳上为他刺绣的妹妹。
“…收到命令!”曼弗雷德见他皱着眉头起身,这才摆正了身形。
年轻的将军感到肩铠处传来安抚的拍击,让他心底生出了些要说的关心话,“殿下…”可他回头,特雷西斯与桌上的收发终端已经消失于屋内。“…我还是太弱了。”曼弗雷德叹了口气,他的老师既非王庭的血脉,更是穷苦出身;
为什么老师就能成为六英雄、摄政王?
为什么特雷西斯就可以掌握精湛的剑术、暗杀术,却也没漏掉见识与谋略?文武双全的老师竟教出了自己这种“废柴”,让曼弗雷德打心底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他脑中突然闪过他的“义姐”、同样被双王捡到的阿斯卡纶的影子,“…如果你看到了我这副样子,又要把我绑在某个桩子上瞪了。”曼弗雷德摇摇头,便将这些真情实意都随呼吸吐了出去;他转身拉开门帘,脸上只剩将军的威严。
‘等老师回来后,我再认真请教吧。’他往前大步走着,内心坚信着特雷西斯对一切的把控;
可他想不到,
自己引以为傲的巫术通讯装置与总终端之间,已经被苏星岚竖起了一道“监听墙”。军事委员会已在数日前被巴别塔的博士在信息战中“上了一课”,可如今第二课的铃声早已在他梦中作响。
当然,这节课也同样“邀请了”博士就坐,这位上节课的“授课老师”已于同时听到了巫术终端里的回响,让他认定自己成了“完全理解知识点的好学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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