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蛛网藏针,反手织局
大雪未停,观星台的火光在风中摇曳,映得半空悬挂的黑衣死士面如鬼魅。
他们被蛛网般的银丝牢牢缚住,动弹不得,唯有眼中仍燃着不灭的恨意。
赵元吉一脚踹翻最后一名俘虏,寒声逼问:“‘承’字未完?什么意思!说!”
那人仰头,脸上血污混着雪水淌下,唇角却咧开一道森冷笑纹:“你们……赢了一夜。”
话音未落,赵元吉已抽出腰间短刃抵上他咽喉。
程临序却抬手一拦,目光沉冷如铁:“他不说,自有让她开口的人。”
谢梦菜站在高台边缘,素衣猎猎,眉目平静无波。
她望着那死士,良久,轻轻摇头。
“用刑,只会让他咬断舌根。”她声音很轻,却让赵元吉收了手,“把他单独关进西园空院,一灯一书,其余什么都不给。”
众人微怔。
她又从袖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倾出些许银白粉末,细若尘沙,在雪地里几乎看不见。
她亲自撒在墙角、门框、书案之下——那是织政院秘制的银蚕粉,遇汗即荧,唯暗室夜视可见。
“《织事通考·农桑篇》。”她将半卷旧书放在案上,指尖轻抚页边,“让他读。”
次日清晨,风雪初歇。
陆怀瑾提着夜视铜镜赶来,面色凝重:“夫人料得不错——那死士昨夜三次起身,反复摩挲书页边缘三处,指痕异常,且有荧光残留。”
谢梦菜接过铜镜细看,那三处指痕在幽光下呈现出微妙凹凸,似无意触碰,实则暗藏规律。
“不是文字,是点阵。”陆怀瑾迅速铺纸描摹,以古织纹解码法推演,“十二个坐标……连起来是个环形路线。”
地图展开,十二地名浮现:京畿外围六座废弃织坊,两处早已裁撤的边军旧驿,彼此遥相呼应,竟成闭环。
赵元吉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旧党残部的联络网?可这些地方早就荒废多年……”
“越是荒废,越藏得深。”谢梦菜眸光微闪,“他们以为我们忙着抓人,便会调兵围剿。可我偏不。”
她转身召来苏文昭:“你正在编《织事通考·补遗》,加一段野史——就说靖禾初年曾有密令:凡身上有‘贰’字烙印者,皆可赴‘西岭归心堂’领取粮饷续命,凭证为半枚铜符。”
苏文昭一愣:“可这……并无记载。”
“现在有了。”谢梦菜淡淡道,“把这段写得模棱两可,像是漏录的旧档,再悄悄让样书流入狱中。”
三日后,天刚破晓。
一名佝偻老仆挑着炭筐走入织政院侧门,衣衫褴褛,满脸煤灰。
守卫查验时未见异样,只觉其动作迟缓,便挥手放行。
然而就在他踏入文书阁前廊的一瞬——
“叮。”
极轻一声响,如针落绸。
柳明漪改良的“声丝阵”应触而鸣。
数十根细若发丝的银线贯穿回廊梁柱,牵连铜铃,只要触碰其中任意一线,铃声即起。
程临序自暗处现身,一步踏出,掌风如铁,直击老仆腰间。
“咔!”
铜扣碎裂,皮带断裂,露出内衬一角熟悉的暗红纹路——禁军旧制标识。
老仆瞳孔骤缩,尚未反应,已被程临序一手掐住喉咙按在墙上。
“杂役送炭,穿禁军皮带?”程临序声音低哑,如寒刃刮骨,“你身上的汗味也不对——三天没换衣,却无酸腐之气。银蚕粉昨夜洒在狱中书案旁,你碰过那本书。”
老仆脸色惨白,终于崩溃:“你们……早就设局!”
“我们等的,就是这句话。”谢梦菜缓步而来,素手轻拂炭筐底部——一张折叠的纸条赫然出现,上面绘有模糊地形与值守标记,标题赫然是:《归心堂布防初探》。
“确有归心堂。”探子颤抖开口,“每月十五,由‘承衣使’亲至发放毒药混入米粮……名为抚恤,实为控人。凡不服者,三日之内七窍溃烂……”
话未说完,他忽然剧烈抽搐,口吐黑血,竟是舌底藏毒。
谢梦菜静静看着他倒下,眼神未动分毫。
“消息不能外泄。”她转身下令,“封锁织政院三日,所有进出人员逐一排查。昨夜以来一切异动,记档封存,仅限我与程将军、赵少卿知晓。”
赵元吉低声问:“接下来如何行动?”
谢梦菜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唇角微扬,却无笑意。
“既然有人急着去领‘续命粮’……”她缓缓道,“那就让人去。”
她取出一枚暗铜令牌,上面刻着半个“归”字,与传言中的“归心令”完全吻合。
下一瞬,她将令牌轻轻放入一个绣着藤萝纹的小锦囊,交到身旁侍女手中。
“送去城南李府。”
夜未深,风却已带杀意。
李砚秋接过那枚暗铜令牌时,指尖微颤。
她低头看着锦囊上绣的藤萝纹——那是织谕使间最隐秘的信物标记,唯有谢梦菜亲授之人方可持有。
她没问为何是自己去,也不曾犹豫。
“我明白。”她只说了三个字,便将锦囊贴身藏好,转身隐入夜色。
城南荒巷,残雪压檐,一座废弃织坊孤零零立在街角,门楣上刻着模糊的“归心”二字,早已被尘泥掩去大半。
坊内灯火昏黄,守门人披甲执刀,目光如鹰隼扫过每一个靠近的身影。
李砚秋跪在门外,素衣单薄,发髻散乱,肩头落满寒霜。
她捧着一个破旧木匣,声音哽咽:“民女李氏,兄长李崇义,原属西岭‘贰’字营……临终前托我持令符前来,求一纸安魂名册,让他魂归故土。”
守门人皱眉审视她良久,又反复查验那枚“归心令”,甚至用火烤、水浸、磁石引试,确认无伪后,才缓缓点头。
“令符无误。”他低声道,“但规矩是,接引者必须由‘承衣使’亲自验明身份。你且候着。”
李砚秋垂首应下,眼角泪痕未干,掌心却已沁出冷汗。
半个时辰后,她被引入内堂。
烛光摇曳中,七名黑袍老者围坐案前,面前摊开一本猩红封皮的簿册——血册。
每一页都按部司、驿路、职衔分类,密密麻麻写满姓名与烙印编号,字迹殷红似未干涸,仿佛以血为墨。
“你兄长在‘农’字第七列。”一人翻页指点,“可惜……上月已被除名。”
李砚秋俯身看去,眸光一闪而逝。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卷宗,假意整理错页,实则指甲轻划,在三处关键名录的页角留下极细微的蚕形刻痕——蚕首朝东,尾带丝线,正是织谕使新定的死记号:标记即诛,不留活口。
那一刻,她的呼吸平稳如初,心跳却快得几乎撞破胸膛。
子时三刻,风起云涌。
赵元吉率十二名精锐差役,自暗渠潜入据点外围。
他们皆穿旧军服,脸上涂灰,行动无声如鬼魅。
一人手持陆怀瑾特制的夜视铜镜,对照图纸逐屋排查。
“东南厢房,第三页标记。”
“西北库房,第七页。”
“主厅右案,最后一册。”
破门、制敌、封喉,一气呵成。
七名骨干尽数擒获,无一逃脱。
血册当场查获,三百余名“贰”字死士名单赫然在目——六部文书吏、边关传驿官、国子监杂役、宫中膳房采买……甚至有两名当值禁军小旗,皆烙“贰”字于脊背,每月十五领取“续命粮”。
更令人震怒的是,名单末尾一行朱批清晰可辨:
承衣使——影匿东华门。
赵元吉连夜回禀,将血册呈至谢梦菜案前。
她静坐灯下,素手翻开一页页名字,神情淡漠如观枯叶飘零。
良久,她合上册子,淡淡道:“烧了。”
“什么?”赵元吉愕然。
“整本烧掉。”她抬眼,目光清冷如霜,“只抄三人姓名,交予程将军。”
赵元吉迟疑:“不留证据?”
“证据太多,反而走漏风声。”她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我要的不是审讯,是混乱。让他们自己撕咬。”
次日凌晨,天光未亮。
东华门外忽起骚动。
两名守夜死士当街对峙,一人怒吼:“你私藏归心令,欲夺统领之位!”另一人反斥:“是你昨夜擅闯密室,偷改名册!”话音未落,刀光乍起,血溅青石。
混乱中,两人皆被对方同党格杀。
其中一人倒地时袖口滑落,半枚染血玉佩滚入雪洼——纹路古拙,蟠螭缠枝,与当年皇陵铁棺旁出土的陪葬品完全一致。
织心堂高窗之后,谢梦菜立于晨雾之中,望着远处收尸的黑衣人身影,久久不语。
片刻,她低声开口,似自言,又似告诫虚空:
“你们以为忠于旧主?其实早被人当棋子换了三次手。”
窗外风起,一片枯叶打着旋贴上窗纸,叶脉断裂如残梭,却仍缠着一丝未断的银丝,在微光中轻轻震颤,仿佛还连着某根看不见的线——
那线的另一端,正通往更深的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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