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把人装进纸里
第二天一早，独立旅一团的训练场上，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照相？全旅以连为单位照相？”
张大彪挠了挠他那刚剃不久的头皮，有些不解地看向赵刚。
赵刚上前一步，解释了一句：“这是旅长的命令！一会儿，全旅统一照相，所有人必须参加，受伤卧床的，抬也要抬过来！”
底下，战士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连长，啥叫照相啊？”一个参军不到半年的小战士，凑到自家连长跟前，眼睛里满是困惑。
他这一问，立刻引来了周围好几个战士的附和。
“对啊。”
“连长，照相是干啥的？！”
在这年月，照相机可是稀罕物件，只有大城市里少数人家才有。
对于这些大多出身贫苦、来自山沟沟里的战士们来说，这词儿听着都新鲜。
“那……这东西是把人给弄进一张纸里！”连长似懂非懂的比划着。
“人装进纸里，怎么装！？”
连长也闹不明白，干脆把眼一瞪：
“你他娘问我，我问谁去？
反正政委说了，等照片洗出来，就算咱们哪天都牺牲了，家里人还能有张相片留着，能有个念想！”
“原来是这么回事！连长，等俺一下！”小战士说罢，往水井那跑去。
“又干啥去？”
“俺得去打盆水，好好洗把脸！瞧俺这一脸灰，让俺娘看见了，又得唠叨俺了！”
“嘿！你小子倒是提醒我了！我也得去拾掇拾掇！”
旁边一个胳膊上还缠着绷带的伤员却犯了难：“我这儿还挂着彩呢……我娘要是看见照片，指定得天天掉眼泪……”
旁边战士看了看他，眼珠一转回道：“到时候你站我旁边，我帮你挡住半个身子。”
类似的对话，在独立旅的各个连队几乎都在上演。
这些当兵打鬼子的人，脑袋早就别在了裤腰带上。
谁也不知道下一场战斗会在哪里打响，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此时此刻，能给远方的亲人留下一张自己的相片，在他们心里，比什么都珍贵。
整个清晨，驻地里的几口水井边都排起了长队。
战士们一个个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破旧的军装尽力拍打了灰尘，有的还互相帮着整理衣领，都想把最好的一面留下来。
很快。
李云龙就带着陈佳英，开始逐个连队进行拍摄。
“连长、指导员，到第一排中间坐下！”
“个子矮的同志，往前站！后边的人，脚尖踮起来，把脑袋露出来。”
“都放松点！绷着个脸干啥？这是照相，又不是让你们去炸碉堡！”
“听我口令！我说一二三，大家一起喊——茄子！”
李云龙指挥着拍照战士调整队形，尽量把每个人的脸都清晰留在相机上。
……
走到炮兵连时，看到柱子正死死搂着一门迫击炮，李云龙差点被气笑。
“柱子，你个憨货，抱着一门迫击炮照相，不嫌累？”
“旅长！这门迫击炮是咱在苍云岭干死坂田那门，俺平时都抱着它睡觉。”
“你小子抱着它，没干点别的啥事儿吧？”
“哈哈哈哈！”
全场爆发出了一阵快活的大笑，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好，就要这样笑。”
咔嚓。
随着陈佳英手指一按，亮光闪过，照片就这么定格了。
搂着迫击炮的柱子，一脸得意站在前面。他身后的战士们，一个个笑得无比开怀，
陈佳英觉得这张洗出来肯定好看。
不过，看着胶片上的笑脸，她的心却不由得往下沉了沉。
等这些照片洗好、再辗转送到独立旅，眼前这些生龙活虎的战士，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亲眼看到。
最后拍的是骑兵团。
李云龙带着陈佳英赶到时，团长孙德胜早已带着全团人马整装列队。
战士们跨坐在高头大马上，三八式马枪背在身后，马刀出鞘，竖举于胸前。这股子精气神，确实比步兵多了几分威武。
等到全旅所有连队都拍摄完毕，天已经黑了，李云龙将陈佳英送回了旅部。
“辛苦了，家英同志。”
闻言，陈家英轻轻摇头，
“不辛苦，看到战士们那么开心，我也很高兴。
不过，照片得等我回去之后才能洗出来，然后再送到这里，估计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没事，独立旅会一直在的。”
“嗯。”陈佳英应了一声后，忽然低下了头，声音也小了许多，“李旅长……”
“怎么了？”
“那个……我……我想跟您照张相，行吗？”
李云龙闻言一愣。
亲娘嘞，还要不要命啊。
这年头，一男一女单独照相，那算怎么回事？让人看见了，好说不好听啊！
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这个……就咱俩照？是不是……有点那啥……”
陈佳英看着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李云龙，此刻竟露出这般窘态，忍不住笑了出来，脸颊上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李旅长，原来你这么传统啊。”
我传统？
李云龙心里暗自嘀咕：
我这个后世来的人，啥照片没见过啊！你居然笑话我传统？！
“好！拍就拍，我去洗把脸。”
随后，在赵刚的帮助下，李云龙和陈家英在院子拍了一张合照。
相机取景框内，李云龙站得笔直，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参加军事会议；
陈佳英则往李云龙的方向，微微侧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
入夜，将近十点，李云龙刚洗漱完，准备上炕休息，听见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李旅长，您睡了吗？我是家英。”
李云龙披上外衣，走过去拉开了门：“还没。有事？”
“李旅长，要不去我屋里一趟，我们把今天拍的胶片检查一下，要是有没拍好的，明天还能补拍。”
亲娘嘞！
三更半夜，哪个干部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这是想让参谋长提着枪从总部杀过来枪毙我啊！
“这不成！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个时候去你房间不太合适！
要不，就在旅部看吧。我去把灯挑亮些。”
“那也好，我去拿胶卷。”
不一会儿，两人就在旅部的办公桌前坐下了。
屋外，朦胧的月光洒下，笼罩着院子。
屋内，煤油灯的灯芯随风跳动，将两人的动作投在窗纸上，气氛显得很是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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