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大观园

苏胜英踏进顶楼的办公室，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他。

这地方太敞亮了，地板光洁得能照出人影，墙上挂着抽象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薰味，闻着就让人不自在。

他缩在角落的沙发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女儿苏韵正在和楚生低声说着什么，两人都穿着笔挺的职业装，显得精明干练，可苏胜英呢？

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裤腿上还沾着点泥渍，头发油腻腻地贴在脑门上，活像个误入皇宫的乞丐。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发干，肚子却咕噜噜叫起来——早上出门急，一口饭都没吃，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拘谨得像是被钉在了沙发上，屁股只敢挨着半个边儿。

沙发软得过分，跟他家里那张梆硬的木头板凳天差地别，反而让他更不自在了。

眼神不敢乱瞟，生怕碰坏了那些看起来就死贵的玩意儿，只能盯着自己那双沾了灰的旧布鞋尖，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

办公室里只有女儿苏韵和大老板女婿低声交谈的声音，那些话听着就高级，他半句也听不懂，更显得自己多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肚子里的咕噜声越来越响，他几次偷偷看向女儿，想开口，嘴唇哆嗦了几下又赶紧闭上。

实在是饿得心慌气短，他这才鼓起勇气，“那个……韵儿……”

苏韵瞥见他坐立不安、一副窘迫样子，走过来轻声问：“爸，你怎么了？”

苏胜英老脸一红，明显是有些紧张。

说实话，一离了他那个小家之后，他的那些本事就烟消云散了，就好像是沾了水的纸老虎一样。

窝里横，窝里横，离了窝就横不起来了。

“我……我早上出来的急，一口东西没吃……这会儿饿得厉害……你看能不能给我买点吃的垫吧垫吧？”

他越说头越低，感觉自己这要求在这地方提出来，简直丢人现眼。

苏韵看他那副样子，忍不住笑了。

她是真想不到自己在家里无法无天的老爹，竟然会有如此窘迫的样子。

还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

她指了指办公室一角的零食区：“爸，不用买，那边的东西随便拿，都是免费的。”

“免费？”

苏胜英一听这两个字，眼睛顿时亮了。

他平日里最喜欢占便宜，这么大的公司，还能给人白吃白喝？

走过去一瞧，那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晃得他眼花，旁边还有一台机器正咕噜噜冒着热气，飘出浓郁的咖啡香气。

他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几下。

犹豫再三，才伸出粗糙、有些脏污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只拿了两块看起来最普通的曲奇饼干和一个牛角面包。

看着那冒着热气的咖啡机，他迟疑了一下，也学着别人的样子，笨拙地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那黑乎乎的液体。

他端着咖啡，捧着面包饼干，几乎是踮着脚溜回沙发角落。

先试探着抿了一口咖啡，滚烫的液体一入口，苏胜英的脸瞬间皱成了一团抹布，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那玩意儿又苦又涩，像是喝药渣子，烫得他舌头发麻，差点没喷出来。

他强忍着咽下去，赶紧放下杯子，心虚地左右张望，生怕自己这副土包子样被人瞧了去，成了笑话。

他咬了一口手里的牛角面包，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圆了——这滋味！

好吃！

他再咬一口曲奇，酥脆香甜，更是让他眯起了眼。

在这明亮宽敞、飘着香薰味儿的“皇宫”里，吃着这不要钱的好东西，苏胜英突然觉得浑身都舒坦起来，腰杆子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身上那件破旧的夹克仿佛镀了层看不见的金，油乎乎贴着头皮的头发也像是抹了发蜡似的，莫名地泛起了点骄傲。

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翘起了二郎腿，脚尖得意地轻轻晃荡着，心里头美滋滋地想：

啧啧，这大公司就是不一样，连免费零嘴都这么讲究，这么好吃！到底是高级地方！

胆子一大，肚子里的馋虫就更勾起来了。

刚才那点面包饼干只是垫了个底。

他舔舔嘴唇，把所有肉食全都拿了一遍。

“好吃！真香！”

吃着吃着，心里不由得翻江倒海：

想当年自己年轻力壮的时候，连个像样的厂子都进不去，只能在工地上搬砖扛水泥，累死累活挣那仨瓜俩枣。

混到老了，更是抠抠搜搜，连顿肉都算计着吃，一个月也沾不上几次荤腥。

现在倒好，啥也没干，就靠着女儿苏韵有出息，进了这摩天大楼，坐在这皮沙发上，吃着喝着全是白拿的，还都是这么好的东西……

这日子，真他娘的跟做梦似的！

以前过的都是啥猪狗不如的日子？

真是……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一感慨，那点残存的拘谨彻底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敞开了肚皮，鸭脖、鸡爪、牛肉干轮番往嘴里塞，吃得满嘴油光，打了个饱嗝，这才肯罢休。

酒足饭饱，苏胜英浑身舒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饱胀感让他晕乎乎的。

恰在这时，楚生忙完了手头的工作，站起身和旁边的赵经理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便招呼大家：“都中午了，正好饭点。今天我回来，算是接风，一起去吃个饭吧。苏韵、韩笑，还有苏伯父…”

他特意转向苏胜英，语气礼貌，“一起去，热闹热闹！”

苏胜英一听“吃饭”两个字，瞬间就后悔起来。

刚塞了一肚子零食，哪还吃得下正经饭？

可人家大老板亲自开口请客，这面子能驳吗？

他敢推辞吗？

心里叫苦连天，脸上还得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容，“哎，哎……好，好……谢谢楚总……”

一行人很快下了楼。

等到了那家私房菜馆，被穿着讲究的服务员引到包厢里，苏胜英的肠子已经不是悔青了，简直要悔断了。

眼前这包厢，只能用金碧辉煌来形容，巨大的水晶吊灯亮得晃眼，墙上挂着大幅的山水画，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

再一看那中间的大圆桌，苏胜英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一只红艳艳、威武雄壮的大龙虾，张牙舞爪地卧在晶莹剔透的冰块上，

旁边堆成小山似的鲍鱼、海参，还有各式各样他只在电视广告里见过的奇形怪状的海鲜。

这阵仗，他这辈子别说吃，连见都没见过！

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他左瞧瞧右看看，脸上写满了惊叹。

心里头那股子强烈的虚荣心和炫耀欲瞬间被勾了起来，痒痒得不行。

这必须得拍照发朋友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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