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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自己穿


原以为只断一晚上的电。

但第二天早晨,恢复了一会儿之后又断电了。

这里的位置有点偏僻,设施也不够完善,抢修也需要费点劲。

等夜又落下来的时候,项易霖方才落地。

陈政和当地的向导交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终于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因为天黑,委派出去的那帮人也难以在黑夜中行动。

陈政不得已开口道:“先生,不然先修整半天,等明早我再让人去查。”

项易霖颔首。

外面的景象太刺眼,每一个熟悉的地方,都会让项易霖觉得刺眼。

他只能被迫独自待在套房。

周围变得很安静,安静得甚至有些耳鸣。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起来了。

他该休息了。

再不休息,右眼只会瞎的更厉害,迟迟不见好。

一只眼,视线受限。

找人,更不好找。

项易霖拿了药瓶,给自己喂了药,送水。

房间内是无数个蜡烛幽幽燃着。

项易霖坐到沙发上,很久,却仍是没有困意。

静谧中,好像又听到了身边有声音。

项易霖动也没动,闭着眼,猜到了是谁来到访。

他没动作,这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也没有。就这样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奇怪的平衡。

墙上的时钟在慢慢转动,一分,一秒。

身边好像没声音了。

也好像没人了。

毫无困意的项易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坐在他不远处的“许妍”。熟悉的花苞头,蓝短袖,还有沉静的表情。

这一幕太猝不及防。

项易霖的眼睑再次不受控制地狠狠痉挛跳动了下。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头骤然疼痛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冷了起来:“你怎么还在这儿。”

许妍平静地眨着眼,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

项易霖厌恶这个假东西。

厌恶这个由自己幻象里构想出来的这个虚假的东西。

他人生的所有都已经是假的了,唯独许妍不能是假的。

他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峰值已经压到最顶,忍着怒,淡声让她滚。

坐在对面的人无动于衷。

她明明是个幻影。

可是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切却是那么清晰,连睫毛,皮肤的肌理都是如此清晰。清晰到,仿佛像是真的一样。

房间内有很多盏蜡烛。

只要全部熄灭,就什么都看不见。

可项易霖却迟迟无法起身,抬手,去弄灭那些蜡烛。

他定定地看着她,那样跟她对视着。

“我知道你是假的。”

“你不用再白费心思。”

“趁我还肯和你好好说话,自己滚。”

许妍眨着的眼好像动了下,她垂下眼,做出有些满不在乎的样子,像十几岁过得很轻松地那个样子,眼睫毛慢慢颤动着,叹了口气。

“项易霖,我有点冷。”

项易霖隐忍得太阳穴青筋暴起一瞬,面无表情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她。

一个假东西,怎么会冷。

一个由他幻想出来的东西,怎么会真的感受到冷意。

半瞬,项易霖将自己的大衣递了过去。

“自己穿。”

如果她能穿得上,就给她穿。

许妍静静看了几秒他丢在沙发上的那件大衣,没动作。

一秒,两秒,三秒。

项易霖将大衣拿了起来。他觉得他快疯了,又或者是已经疯了。

如果不疯,怎么能看得见许妍。

怎么会看得见,对他这么说话的许妍。

他站着,大衣搭在臂弯处,居高临下俯视着坐在沙发上的许妍,眼神里是理智和情绪混杂交织,冷着,戾着。

像一条狗一样。

听到了命令指挥,就将那件大衣扔在了她身上。

——即使知道,这一切会全部消失。

但,意想之中消失的场景却没有发生,那件衣服实质的落在了“许妍”的身上,他的大衣,真真实实在她的身上。

项易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好像被人掐住,被水蛭吸住。

停住了动作。

明明清醒的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他的幻想。

项易霖那戴着戒指的手还是控制不住的蜷了蜷,他抬手,尝试着触碰,叩住她的下巴,将她往起抬。

许妍两侧的刘海自然弧度滑落下垂,那双水润又明亮的瞳仁静静注视着他。

还在。

她还在。

她真的被他抬起了头。

她的下颌皮肤滑腻得如一块豆腐,再往下,是她的颈部。

颈部,项易霖从前跪在地上给她做那种事的时候,她会喘息,会吞咽,会发出有些无法克制的喘声。

都来自于这里。

他的指腹摁着这个部位,记得她用这里叫他项易霖,叫他小项。

一叫就是十几年。

这里从前明明只会叫出他的名字。

项易霖的呼吸有些低,眸色深沉,注视着她,身体仍在焦虑地证实着他的病症。

她看着他,眼睛那样直直的注视着他,像木偶,澄澈干净平和。

项易霖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反应。

百般情绪如潮交织。

他低眸。

想起在伦敦住宅里看到的衣柜那一幕,浑身的气血翻涌,往一个地冲。

叩着她下颌的手轻微颤了起来。

“不是说了,要让我痛么。”

神经脉络在一下一下抽动着,他慢慢跪下来,跪在她面前,高大的身体俯弯严丝合缝贴着她只着一件宽松短袖的身体,呼吸灼热而低敛。

抓着她的手,带着她,往自己的手臂上的伤口摁下去。

“都还没看到我疼,你怎么肯走的?”

剧烈又清晰地疼痛刺激着他,他的呼吸贴着她的颈部,湿热,混乱,“你恨我,还恨着我,所以得亲眼看到我疼,不是吗……”

大概是因为洇出了汗。

右眼的绷带忽的掉了。

项易霖身形僵硬。

缓慢低下头,在昏暗中去找那个东西,遮住那块丑陋的眼睛,没让她看到眼尾的猩红。

许妍看着他,看着他现在狼狈的样子,“项易霖。”

“……嗯。”像很多年前一样,他的额头抵着她的膝盖,颓靡又低哑的声音。

却迟迟没有下文。

也没了任何的声音。

空气中的混乱和燥热好像渐渐没了。

门外,有人敲门。

那敲门的声响像是从雾中来的一样。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清晰。

终于,那道声响彻底清晰。

“先生。”

门外陈政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心力已经全部耗尽,项易霖艰难抬起疲乏的眼皮,喉咙肿痛,撑着沙发站起来,眼前的景象已经变亮,不需要蜡烛,天已经亮了。

他的面前没有人。

那件大衣,依旧掉在了地上。

……

一晚上,项易霖像是死过一次。

他走出了这家酒店。

微风,肯尼亚的微风。

他恢复了平静的假象,面无起伏,隐藏起自己所有的情绪与狼狈。

直到,走到那个肯尼亚的小镇。

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晃而过。

她戴着一顶白色鸭舌帽,白t恤,牛仔裤,脖子上挂着相机绳子,高高扎起的马尾被微风吹起,站在一个卖手串的小摊边,手上戴着一串玻璃珠手串。

不太像她。

但很像曾经的许妍。

很像,曾经十八岁的许妍,或者曾经跟他一起来肯尼亚的那个许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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