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项易霖晕倒了。
倒在了许妍和周述曾经生活过的那片房子外,
高烧,被送进伦敦医院的急诊科。
昏迷了整整三天。
清醒后,那个黑人女医生穿着蓝医生短袖服,抱着本子出现在他面前,冷静地开口:“你怎么搞的?眼睛,手臂,都不想要了?”
右眼感染,炎症加剧。
右手手臂上的伤口也反反复复不好,成了褪不去的瘢痕,甚至还有被多次烫伤的痕迹,那块的皮肤几乎不可再生,暗红糜烂。
也正是因为如此,身体免疫细胞被迅速攻击,硬扛着扛不下去,病了,倒了。
或者说,只是病得更严重了。
伦敦的天阴,没有太阳。
项易霖的状态病态阴郁,醒来后的一整个早晨,都未曾开过口。
到了下午,陈政走进来。
面对着病床上的项易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那天飞国际的航班全都找了个遍,也还是没找到。
项易霖只是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问过,也没说过什么。
快到傍晚时分,陈政收到了管家的视频电话。
老爷子点了好几次才点到拨打,手机放在耳朵上,问他:“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小少爷问了。”
陈政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小小的斯越垫着脚,脑袋歪着,贴在管家爷爷身边乖乖听。
他的怀里还抱着那个冷冻过的保温桶。
其实已经过了好几天,就算是拿出来解冻也不能再吃了。
但是老爷子看他实在是看护得紧,一天要小跑去冰箱面前,蹲着看好几次,还要歪着脑袋,仰起头问:“爷爷,猪蹄没坏吧。”
管家只能摇头说没坏。
就像现在,斯越又仰起头用眼神询问。
老爷子得不到项易霖回来的消息,只能低头先轻声安抚他:“先生就快回来了,小少爷再等一等,放心,猪蹄坏不了。”
斯越有点失落,但还是乖乖点头,抱着保温桶小心往冰箱去。
上次母亲做的菜,他只吃了一点,剩下的菜都没了。
问起保姆阿姨,才知道是被父亲吃了。
父亲也喜欢吃母亲的菜。
所以他一直没舍得吃,得留着,等父亲回来了一起吃。
妥妥和周述叔叔可以经常吃到,但是他和父亲不太能,需得省着点吃。
斯越又再次打开保温桶,数了数里面的猪蹄块数。
这几块这顿吃,这几块下顿吃……
斯越数着,突然想起什么,冲那边的管家老爷子喊道:“爷爷,爷爷想吃几块!”
清脆的小声音穿过电流声音,传到了电话这端。
病床上的男人依旧的面无起伏,眼皮却不经意颤动了下。
医生来给他抽血检查。
出门前,跟陈政沟通,了解他的情况。
因为手臂的伤口似乎有被反复烫伤过的痕迹,医生要按照惯例确认他是否有被“欺凌”的经历。
尽管这位沉稳高大的先生不像是被霸凌者,但医生也要照例询问。
陈政摇头,在解释伤口来源时,开口说了项易霖的用药史。
他有十几年的精神药物史。
医生沉默几秒,点头了解。
项易霖吃了很多年的药,都不曾断过。
从什么时候起?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时候许妍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项易霖在医生面前撒了谎。所以他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没太被发现,只是被查出有严重的躯体化。
许妍给他买了药。
吃了药,就会好,会不会再被人说是怪人了。
但项易霖的病没好,就一直在吃。
从父母离世,他去认领那些被煤气炸得连骨头都快碎成渣的残骸时,他的身体就会突然性的疼痛。
自那之后的每一天,项易霖都在生病,不过是病得重或是疼得轻的时候。
人生中勉强算得上不疼的那些时日,恰恰是他谎言最多的一些时日。
项易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许妍面前说过多少谎。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那时候的她一步步走向幸福,而他一步步在谎言中走向更深的深渊。
走向一个,离许妍越来越远的深渊。
好像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好像从一开始就不该这样。
那该哪样?那究竟该哪样?
没有人告诉过他该怎样,他从很早脑袋里就只能装下一件事,也必须只装着那一件事。
那许妍是什么事,许妍到底算什么……
项易霖头疼欲裂,觉得最近脑袋里关于过去的碎片越来越多,快要将他淹没,也许是药物大量使用后产生的幻觉,也许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这种反刍式的痛苦太过频繁折磨着他。
精神和身体都在饱受摧残。
许氏的董事会来了无数个电话,项易霖走后,公司那些项目被董事会临时接管,才发现好几个项目同时出了问题,而几个库房又同时起火,货物无法如期交付,是大纰漏。
陈政快步走进来跟项易霖说了,但对方神情冷淡微颓,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连蛰伏了多年的计划都顾不上,想不起。
只想知道。
她在哪儿。
……
肯尼亚的风太大。
刚落地,许妍的草帽险些被吹走,她压着帽檐,身上的长裙被吹出海浪的连绵形状。
旁边的周妥“啊——”了一声,紧紧抱住旁边的柱子。
“天啊。”
小胖子露出遭殃的表情,“差点给我这个小瘦竿给吹跑咯。”
周述拉着两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垫尾在他们身后,刚交付了出境卡。
“如果你的减脂餐真的有在坚持吃,你刚才的话可能会更有信服力,周妥。”
一如既往地被老爹拆台,周妥撇嘴。
牵着许妍往前跑:“走啦走啦,咱们不要他了——”
周妥小朋友的拉拽能力堪比一只成年猎犬,上一秒还在拍风景照的许妍,下一秒直接被踉跄着带了出去。
周述在后面皱眉,道:“周妥。”
周妥冲他做个了鬼脸。
办理完入住,前台听说他们是来蜜月的夫妻,赠送了小蛋糕。
许妍一进去,就直奔松软的大床,脑袋一栽松懈下来。
“舒服。”她轻轻感慨了一声。
脑袋埋进去,柔软的身形陷在被子里,周述将外套挂在衣架上,走过去,替她脱下松糕拖鞋,替她揉着脚踝。
“累不累?”
闷在被子里的人懒懒地说:“还好。”
婚礼结束当天,他们坐飞机去了雁城周边的城市临城,周述在那看好了一套新房子,放行李,修整。
今天才到了肯尼亚。
许妍将脸扭过来,慢慢打了个哈欠,慢洋洋道:“我们的行程表都做好了吗?”
“嗯。”周述说,“但确实有些赶了,十几天去那么多地方,其实没必要,你的腿也会很累。总还会有下次来的机会,不如这次删几个你没那么想去的地方,下次再来,你说呢妍妍?”
趴在床上的人好像睡着了。
隔了好一会儿,才撑着精神慢吞吞地说:“没关系,旅行就是要累的……而且下次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一次去完,不留遗憾。”
“好。”
周述温声应下,知道她困了,替她盖好被子,放轻动作去了隔壁的房间帮周妥收拾。
肯尼亚的黄昏日落。
酒店不远处有一片草坪,从这里眺望过去,甚至还能看到长颈鹿和斑马。
斑马。
许妍缓缓慢慢睁开眼,脸颊陷在被子里,望着窗外的黄昏与落日。
快要变成一条平线,将天空晕染成赤诚的橘黄色。
这是她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肯尼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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