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他也需要她
跟他同样一晚没睡好的,另有其人。
深夜。
项易霖从卧室出来,走去了书房。
但即使工作,也并未能让他彻底尽心下来。
从这里朝外眺望,能看到雁城浮华的夜景。
长时间的疲惫几乎令他产生了错觉。
神志不清,大脑混乱。
记得很早的时候,大概还在上高中,又或是刚上大一,具体是什么时候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脑海中那一张青涩稚嫩又俏皮的面孔。
她很喜欢交朋友,身边都是朋友。不过是出去玩了一趟,回来就认识了一拨人。
也叫了那波人在天台烧烤。
项易霖不太喜欢那种热闹,坐在边上给她烧烤,烤完,独自走去更边上坐着,喝啤酒,吹风。
风拂动外套衣摆,柔软的身体趴在他身后,密不可分贴着他的脊背。
许妍穿着紧身很显气质的黑短袖和牛仔阔腿裤,修长的手臂从后勾住他的脖子,语气亲昵低落,带着微醺:“小项,今晚会不会不开心?”
项易霖没说话。
和许妍的性格不同,他一般没有很多话要说。
许妍额头贴着他的后颈,轻喃说:“对不起,我本来想带他们认识你的……”她沉默了会儿,叹息,还是没把那些话说出来。
但项易霖其实都听到了。
那些人说他看起来怪怪的。
说他看起来好怪,像个怪人。
孤僻,沉默,不说话。
一张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从头到尾,都像个麻木的机器,只是偶尔抱着许妍的外套,替她拿水,给她喂水。
有人主动向他释放善意打招呼,他面无表情,几乎没有回应。
让人觉得很害怕。
许妍那晚上看去真的有点失落,被他背回家的时候,还趴在他背上哭了。即使没哭出声,项易霖也感受到自己的短袖后面有湿意。
路灯下,他停下了脚步。
那圈路灯的光晕落在两人脚下,他背着她,整个世界好像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圆心,只有他们两个人。
项易霖终于开口问:“就这么难受。”
趴在他身上的女孩闷得抽了下气,没憋住哽咽:“我就是有点心疼。”
心疼谁?
心疼他?
那是项易霖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那么说。
许妍心疼他。心疼他很早就没有父母,被带到许家培养,每天要学好多课程,老师打手心也很疼,他却一句苦都没说过。
心疼他上了高中,那双运动鞋鞋底起了毛边,心疼他一件短袖洗到领口掉色,心疼他有次喝了有个保姆给他的过期牛奶,急性肠胃炎疼了三天晕倒才被发现。
心疼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性格越来越孤僻,到现在被人说是怪人。
项易霖听懂她心疼的点,沉默不语。
原来这种程度,她就会觉得他可怜?
其实很多事她都不知道。
那些事被她知道会更好,比如他到现在还经常被那几个打手拉过去打,腿上现在的伤都没好,三天两头化脓。这样她会更心疼他,对他感情更重。
但不知道为什么,项易霖不想让他知道。
他有点不想看到许妍的眼泪。
为什么?
项易霖不知道为什么。
十八岁的项易霖猜测,大概是因为不想被她哭湿衣服,回去还要用开裂的手洗干净,肥皂水进手心,有点疼。
那天背着许妍回到家,许妍躺在床上,眼角还有泪痕。
她真的很容易哭。
有时候看个电视剧,都要哭好几次。
项易霖替她拿纸擦去眼角的泪,又替她盖好被子,要走时,她忽然拽住他的胳膊,用很小的轻声说:“……别走,陪我睡。”
她说的陪她睡,是她看鬼片做噩梦那段时间,他坐在她的床边一坐就是一晚陪着她。
项易霖沉默几秒:“你不怕我?”
“我为什么会怕你?”
“不会觉得我是个怪人么。”
许妍的眼睛在黑夜里亮亮的,润润的,像夜里的太阳,还带着些许鼻音,看来今晚是真的很心疼很替他难过了,很认真地说。
“不,不会的。”
项易霖的心在那刻像是被什么柔软的刺戳了下。
他想,应该是她那双眼睛。
所以他也低声回道:“你不会就够了。”
不会,不会。
不会……
“你就是个无情无义的怪物……”
“你唯利是图,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甚至自私自利,无情无义,连人最基本的感情都没有。”
“如果早知道有今天,我一定会在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毫不犹豫捅死你……”
江边,风声,还有,她的声音。她的眼底带着麻木的、平缓的情绪,字句捅进他的心口,“或者,我该说,我宁愿我们没有遇见过。”
……
撕扯,剧烈,摧残,揉烂,项易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放在油锅上煎烤,被那个曾经太阳一样的视线熬着,烤着。
他折断了手中的那根钢笔。
墨飞溅出,溅到了他的眼底。
从那天之后,项易霖几乎没有睡眠,几乎没有完全休眠的时候。
浓墨从眼底流出,项易霖缓缓睁开眼,因疲惫而毛细血管破裂的瞳仁泛着不正常的红。
他有点疼。
他好疼。
他是个怪人,是个怪物,被她用那样厌恶、愤恨的眼神看着的怪物。
他是怪物。
怪物是不会疼的。
项易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又在抖,数不清这段时间的第几次了。
那种感觉一上来,头就要爆炸似的裂开,心底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大块,只剩下湿淋淋的、血淋淋的空洞。
他强撑着,从书房走出去。
一步步走上楼梯,艰难往上走着,去到了顶楼。
杂物间里,漆黑一片。
因为门开,一丝光亮泄了进来,照亮了那些尘封在箱子里的照片。照亮了那个照片里,穿着校服笑靥如花的女孩。
项易霖的右眼巩膜有些模糊看不清,他攥着门把手,盯着那些照片,感觉到自己的心口仍在持续地绞痛。痛不欲生。
好疼……
好像有人在打他,那些人,那些打手,拳脚相加。
好疼……
好疼……
钻狗洞,要钻狗洞。
许妍,许妍。
好疼,许妍,好疼。
项易霖好像看到角落里,那个穿着校服的自己被关在狭窄的小黑屋里,只给他留了一张完整的脸,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
那些高年级的许妍的爱慕者揍他:“看你现在的丑样子,看你身上现在恶心的样子,还敢让许妍碰你吗?还敢让许妍看见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条狗而已,人家是千金小姐,你算什么。”
小跑着过来的许妍腿被树杈划到,终于找到了他。
她眼泪掉下来,滚烫的泪一直砸在他身上,“项易霖……项易霖,是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是谁……”
“许妍……”他艰难地开口,每喘息一次就疼一下。
“许妍在,许妍在。”
“好疼……”
好疼,真的好疼。
她摔下去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很疼。
许妍,你是不是也很疼,许妍,许妍。
项易霖紧紧闭着眼,巩膜里残留的墨液好像又流了下来,他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却没有一个女孩再肯吃力地背起来他,一句一句咬牙念着他的名字。
“项易霖,别睡,到家就好了……”
“项易霖,我给你报仇,谁欺负你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项易霖,别睡,许妍在呢项易霖……”
……
不知过了多久,杂物间的门被彻底打开。
无数的光线泄了进来。
试图每周从这“偷走”一张照片的斯越,本来像老鼠一样做贼心虚打开门,却看到眼前这一幕,看到狼狈的父亲后,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呼吸微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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