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今天是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日子，为了保障中国的首届奥运会顺利开幕，城里很多条道路被限行，逄博驱车一直绕道上了南五环，才得以出城。今天也是前往监狱探视方竖的日子，每个月一次探望，逄博戏称为“例假”。他今天没有带方慎之，因为方慎之要参加奥运会开幕式的大型团体操表演。

方慎之已经12岁了，正在读小学五年级，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这个缺少母爱滋养的孩子，性格偏内向，平时言语不多，倒是特别喜欢读书。他几乎读遍家中所有藏书，甚至还读过那本已经翻旧了的《边城》。逄博问方慎之，你读的懂吗？

方慎之说读得懂。

逄博问，你读懂了什么？

方慎之说，这本小说跟别的小说不一样。

逄博问，哪里不一样？

方慎之说，这里面没有坏人，只有好人。

逄博又问道：“爸爸是好人还是坏人？”

方慎之不假思索地回道：“爸爸当然是好人。”

逄博愣神片刻，对方慎之说：“这个世界上的好人和坏人，有时候并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而且，好人和坏人的分界线也不会那么明显，坏人也可能做好事，好人也可能做坏事。”

逄博一番话说完，方慎之稚嫩的小脸上一片茫然。

方慎之管逄博叫爸爸，但逄博从未引导过他叫自己爸爸。逄博四岁的时候，有一天下午，逄博去幼儿园接方慎之，抱着他下台阶的时候，方慎之突然趴在逄博耳边叫了一声“爸爸”。逄博当时愣了一下，随即抱紧方慎之，问道：“儿子，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方慎之跟着逄博，每个月去探望一次妈妈。有一回，在返回北京的路上，方慎之问逄博：“爸爸，妈妈是坏人吗？她为什么关在监狱里？”

逄博说：“妈妈是个好人，她非常非常爱你，但是好人做错了事，也会遭到法律的惩罚。”

看到儿子被逄博照顾的很好，方竖心里大是欣慰，她更加由衷地感激前夫。

初入狱时，方竖的状态非常糟糕，十五年的刑期让她感到无边的绝望，谁来照顾年幼的儿子呢？就算逄博感念夫妻旧情，又能照料儿子多久？一切一切都是她无法接受的残酷现实。方竖准备用绝食的方式来了结不堪的人生，绝食到第四天的时候，狱警把逄博和儿子方慎之带来了。方竖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狱警把逄博叫到一旁，说是经狱医初步诊断，方竖得了抑郁症，希望逄博能够配合治疗，多给方竖一些安慰。逄博点点头，称责无旁贷。

在接下来的独处时间里，逄博向方竖做了两个承诺：一是会把方慎之抚养长大，二是要求在方竖出狱后复婚。

方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怀抱着儿子，用一副木讷神情地盯着逄博的眼睛看，像是要看见圣洁的光芒。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的最爱，爱到她会嫉妒逄博常坐的电脑椅，甚至逄博跟篮球队的兄弟们聚会，她都会吃醋。所以，当许可心穿着浴袍从酒店套间里走出来那一刻时，她的精神世界瞬间坍塌下来。于是，她带着复仇的快感接受了潘广和的欢愉，又裹挟着寂寞的悲哀迎来了傅敛纬的高潮。

在抑郁的木讷下面，方竖的内心世界波澜澎湃。逄博冲着她温和一笑，方竖浑身打个激灵，那似曾相识的笑脸，瞬间就能把她带回十年前的旖旎婉转。

逄博打开公文包，从中掏出一本有些残破的书，开始为方竖读第九遍《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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