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杀君祭神 霸主梦痴
天下人心向楚,宋襄公兹甫心中五味杂陈。现在,竞争霸主最有实力的对手,就是楚国了。他便急召众臣商议。
他高坐君位,扫视群臣,忧心地说道:“今桓公谢世,霸位空悬。举目中原,惟我大宋可承桓公之德。然蛮楚势大,必欲与我争霸,如之奈何?”
“今世风日下,礼崩乐坏,楚必以武取霸,君上不可与争。”
说话的就是首辅公子成。他是宋庄公的儿子,宋桓公的弟弟,虽然年轻,却虑事周密。
“然蛮楚不通德礼,若其称霸,必害中原!”大司马公孙固不想霸权落入楚人之手。
“君上让国之誉,传遍中原;护嫡之功,天下皆知!我大宋居五爵之尊,中原谁及?理应承霸主之位。”终于有了一个支持宋襄公称霸的人。
“子荡言之有理!以爵而霸,当属大宋!”宋襄公对庶弟公子荡的话倍加赞赏。
谁知哥哥目夷却忧虑重重:“与楚相争,必然招祸!”
当年,兹甫想把君位让给他,他却逃到卫国去了。兹甫承父大位,第一件事就是把哥哥召回,委以上卿,司职左师,虽然位居右师公子成之下,但总揽国政,掌有实权。
“楚为子爵之国,南蛮之邦,不可为霸也”公子荡坚持宋国称霸。
“然楚人势大,上天正佑,不可与争也。君上宜内修德政,外结诸侯,以待天时。我料楚人霸业必不长久,待其衰败之时,中原必归有德之人。”哥哥提醒弟弟道。
“君上可先召中原诸侯会盟,若其奉我,可鼎定霸权,再召楚王,彼将奈何?”大司马公孙固打圆场道。
“两强争霸,必伤明德。若保明德,又难立霸,此事左右皆难,君上细察。”公子成再次提醒道。
众人细细品味,觉得有理。可宋襄公说道:““若诸侯奉我,楚奈我何?”
兹甫主意已定,首先传召睢水流域的邾、滕、鄫三国到曹国会盟。自己亲领众臣来到曹国的首都陶丘(今山东菏泽市)。
曹国的始祖曹叔振铎在哥哥武王伐纣,进攻朝歌之时,就是武王的车驾,地位显赫,故分封在商丘之北的膏腴之地,西接洛阳,东连齐鲁,北临河济,南控江淮,号称中国之中!
地理位置虽好,却长期国力衰弱,又与强大的宋国为邻,只能惟命是从。曹共公清宫除庭,筑坛列旗,把会盟事务准备得妥妥帖帖,可只有老实忠厚的邾子琐按时到了。中原鲜为人知的邾国被齐桓公推为子爵后,便以参与中原事务为荣,有召必从。可滕、鄫两国国君却迟迟不来。让宋襄公大失所望!左等右等,到三月底,滕国国君婴齐才匆匆赶来。
滕国是周文王第十六子姬绣的子爵封国,位于今山东南部的滕州市,国小式微,长期依附齐国。滕宣公婴齐突然接到宋国的召盟令,心中不服。你又不是霸主,凭什么召盟?但又一想,不赴盟就要遭讨伐呀!还是十二分不情愿地来了。
宋襄公感到十分难过,这样的小国都对他如此轻慢,他将怎样号令中原大国?指着滕宣公怒道:“汝何乃太迟?必受惩处!”
公子荡立即带人把他囚禁起来。邾子劝道:“虽滕公来迟,然未曾拒盟,可赦其罪也。”
宋襄公无奈,点头称允。这年六月,宋、曹、邾、滕举行了隆重的结盟仪式,宋国正式称霸睢水。
同处睢水的鄫国国君鄫子闻讯慌了,自己逃盟,必受惩罚呀,怎么办?
当年,鄫国遭夷人侵犯,齐桓公领八国诸侯救援,将夷人赶走后,又为其修建城市、加固城墙。此恩此德,鄫人铭刻于心,故不愿背叛齐国。但四国结盟的消息传来,鄫子明白:时代变了,未来的霸主,或许就是宋公了!他急急跑到邾国,求邾子向宋国求情。
邾子刚刚回国,不敢收留鄫子,便带着他日夜兼程赶到陶丘,对宋襄公说道:“鄫子来迟,滞于敝邑,不敢来见盟主。期盟主招抚以礼,准其与盟!”
宋襄公正要讨伐鄫国,见他赶来,怒气稍平,说道:“逃盟者必罚!若不严惩,何以号令中原诸侯?且将鄫子绑了!”可怜的鄫子被五花大绑,带出曹宫囚禁起来。宋襄公问众臣道:“鄫子逃盟,如何处之?”
“鄫国不与我盟,留之何用,不如灭之。”公子荡的头脑比较简单。
“不可!鄫为夏王少康之子曲烈之封国,少康为中兴名君,不可灭其国!”目夷说道。
“不可灭国,可惩鄫子。”公孙固说道。
“必严惩鄫子,以儆效尤。”公子荡说道。
“如何严惩?”
“非杀不能立威也。”
“不与盟便杀其君,此非立霸之道也。”目夷还是不同意。
大家都沉默了。杀国君可不是小事,可不杀又何以立威?大家想起公子成的话,一时没了主意。
“可令邾子带往次睢之社,祭祀睢水之神!”公子荡一心为宋立威,想出一个残忍的方法。
宋襄公一听,说道:“此法尚可。”次睢之社是睢水流域的祭祀之地,地处今日琅玡临沂市,那里常以人牲祭祀,百姓称食人社。让鄫子祭祀睢水之神,既迎合沿水民众的心愿,又推去了杀君的恶名。
争霸走向了歧途。商代常有人葬人祭,但周朝废之。目夷感到弟弟走火入魔,忙上前劝解道:“古者不以畜祭畜,更无以人祭人。祭祀本是为人,岂可以人为祭品?齐桓公存亡继绝,救人水火,尚嫌德薄,国君岂可因会盟而淫祭鬼神,岂是求霸之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可,左师意欲何为?”头脑简单的公子荡不耐烦了。
“赦鄫子之罪,班师回国。若我德耀中原,诸侯必争相来盟,何须杀君立威?”
“君上让国之贤,护齐之功,已然德耀中原。然楚人不服,鄫人不从,更要等到何时?”
群臣又争了起来。兹甫说道:“众等无需再争,就依子荡之言,将鄫子祭祀睢水之神!”
公元前641年6月,邾子琐将鄫子带往次睢之社举行大祭。可怜的鄫子被剁成八块,送上祭坛,成为大周历史上第一个祭神的国君!中原诸侯闻讯色变,对宋襄公大失所望,宋国求霸,更加艰难。
最不安的是南邻的陈国。陈穆公闻讯,如坐针毡。周朝礼制早有规定:诸侯即使犯罪,也应送天子处置,诸侯无权杀诸侯。宋公开此杀戒,恶行循环蔓延,中原又将回到齐桓公前中原混战的局面,战争将更残酷啊!他该怎么办?
陈穆公妫款的父亲陈宣公七年前去世,他承父衣钵,继续维持着与齐国的铁臂同盟。但齐桓公薨逝,齐国衰弱,过去的礼仪时代渐行渐远,无奈之际,他想起八国联军伐楚之时父亲的嘱咐:若不能灭楚,便与之结盟。现在,他只有这一条路了。
公元前641年秋天,陈穆公来到郢都,进入楚堂。只见他中等个头,面容秀美,一双大眼静如潭水,笔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清纯可爱。他趋步上前,恭敬行礼道:“妫款拜见楚王!”
楚成王兴奋地说道:“陈侯远涉来楚,熊恽受宠若惊也!”
陈穆公忙说道:“昔吾先君幸与召陵之盟,与楚忝列,妫款思之,长以为幸也!今谒见大王,愿与楚续盟!”
楚成王一听,笑逐颜开,说道:“陈侯堂堂一表,屈身就楚,不谷之幸也!”
陈穆公立即说道:“召陵之盟,齐楚相亲,诸侯亲昵。今桓公谢世,举目中原,能安天下者,惟楚而已。大王若能赴齐举盟,重修桓公之德,再温葵丘盟约,则天下谁不服楚?窃望大王图之。”
楚成王突然明白,这个漂亮的小侯是在教他修德,心里很不舒服。楚国并未参加葵丘之盟,凭什么再温葵丘盟约?齐为北霸,楚为南霸,且楚为王,齐为侯,他去会盟,齐侯必是盟主,他怎能屈就?但,陈是大国,君主首次来访,他不能抹人的面子。
屈完深知楚王性格,上前奏道:“召陵之盟,不可弃也。桓公谢世,大王当为天下之先,倡桓公之德。此顺天应人之举,不可辞也!”
子文也说道:“今宋公急切争霸,齐虽不从,却无力抗衡!我若助齐,齐必亲我,待共修桓公之德,亲善诸侯,共讨宋公,天下霸权,舍楚而谁?”
子文为楚国的利益着想,但屈完觉得不妥,说道:“大王此行,乃为修桓公之德,岂能与齐相争?桓公德昭日月,推恩及子,当奉齐侯为盟主,不可争也。”
陈穆公说道:“莫敖之言善哉!若大王诚修桓公之德,礼让盟主,天下谁及?若以强争霸,恐冷诸侯之心也。”
楚成王心里有点堵,但又觉得有理。他更想去临淄,看看人人向往的霸主之都。
公元前641年冬天,在陈穆侯的倡导下,楚成王熊恽、陈穆公妫款、郑文公姬捷、蔡庄侯妫甲午来到齐国临淄与齐孝公会盟。五年前蔡穆侯姬肸(xī西)去世,其子甲午继位,他就是蔡庄侯。
齐孝公闻讯,亲到城门迎接。
齐孝公高而单瘦,长脸之上,高耸的鼻梁和深凹的眼睛,使他面目险峻,容貌深沉。但那华丽的七旒君冠,绚烂的紫色披风,遮住了他内心的坎坷。远见楚王的玉辂驶近,他眉眼含笑,大步向前,拱手相迎道:“楚王棨戟遥临,临淄万象生辉也!”
“谢齐侯远迎。桓公之德,仰之弥久,云海千里,不觉远也!”楚成王也拱手回礼道。
小昭俯视着感情满怀的楚成王,感到从未有过的欣慰,回礼道:“闻楚王大义,于中原有求必应,今日一见,如饮甘露!有请楚王!”他似乎觉得自己太高,是对楚王的不敬,几乎躬身九十度,恭请楚成王入城。
“齐侯先请!”楚成王以手抚胸,也鞠躬说道。
入夜,齐孝公在国宫大殿设宴,隆重招待四国君主。他高举金爵,兴奋地说道:“昭有何德?得众诸侯眷顾?共饮此酒!”
“谢齐侯!”楚王和诸侯起身,举爵一饮而尽。
小昭高兴,依序又敬楚成王,再一一敬三国诸侯。完毕,楚成王回敬小昭,三国诸侯也一一回敬。如此七轮之后,敏感的小昭发现,三国诸侯竟围绕着楚王敬个不停,自己不敬,诸侯也不来回敬了。
他突然感到一丝担忧。明日会盟,众人恐要推楚王为盟主了!他虽感恩楚王,却不愿他在自己的国家主盟,更不愿意将霸权拱手相让。便轻轻把陈穆公拉到一边,问道:“陈侯倡盟,可与楚王商定何人主盟?”
“诸侯赴齐,当然齐侯主盟,何必多虑?”
“楚王之意如何?”小昭还是不放心。
“楚王已与莫敖商定,由齐侯主盟。不信可问莫敖。”
小昭抬眼望去,见屈完正与国、高二卿说话。便走了过去。屈完一见,立即起身相迎。小昭试探地说道:“不谷年幼,难承大事,明日若楚王主盟,诸侯必喜。”
“不可!我王岂可喧宾夺主?主盟者,必齐侯也!”屈完坚定地说道。
小昭惊讶地望了望陈穆公。陈穆公说道:“莫敖于楚王如兄如父,齐侯不必再疑!”
小昭如沐春风,立即回身去敬楚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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