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金银开路,浣衣局内织暗网
春衫洗干净的第二天,云舒去找了陈嬷嬷。
不是为解释,是为借钱。
“嬷嬷,奴婢想预支三个月的月钱。”她垂着眼说,“六百文。”
陈嬷嬷正在对账,闻言抬起头:“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买药。”云舒说,“秋菊的烧伤要换药,春杏她娘的咳疾也要抓药。还有……院子里好些人手上都有冻疮,天暖了该治了,不然化脓了耽误干活。”
陈嬷嬷盯着她看了半晌,放下账本:“阿忘,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云舒抬起头:“奴婢不想干什么,就想让大家少受点罪。”
“用你的钱?”
“是奴婢借大家的。”云舒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纸页粗糙,上面歪歪扭扭记着名字和数字,“秋菊借二两,春杏借一两五钱,张嬷嬷借八百文……都记着呢,等她们宽裕了再还。”
陈嬷嬷接过本子,一页页翻。借钱的理由五花八门:家里老娘病了,弟弟要娶亲,自己月事不调要抓药……每个名字后面都有红手印,有的按得深,有的按得浅,但都按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借?”陈嬷嬷问。
“前些日子配香囊,周将军府赏了些。”云舒顿了顿,“还有……李公公‘赏’的那五两。”
陈嬷嬷的手指在“李公公”三个字上停了停,最后叹了口气:“行,我借你。但话说在前头——这钱是你借出去的,要是收不回来,别来找我哭。”
“奴婢明白。”
陈嬷嬷从柜子里取出个小木匣,数出六百文铜钱,用布包好递给她:“三个月,从你月钱里扣。”
“谢嬷嬷。”
云舒接过钱,却没走。
“还有事?”陈嬷嬷问。
“嬷嬷,”云舒的声音压得很低,“奴婢想跟您讨个人情——往后各宫送来洗衣裳,能不能让奴婢……挨个看一遍?”
陈嬷嬷的眉头皱起来:“你看什么?”
“看料子,看污渍,看……有没有特别的地方。”云舒说,“有些污渍普通皂角洗不掉,得用特别的法子。奴婢多看看,兴许能多挣点赏钱。”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陈嬷嬷想了想,点了点头:“行,但别耽误正事。衣裳该什么时候洗完,就得什么时候洗完。”
“是。”
云舒抱着那包钱出了屋,没回棚子,先去了灶间。
张嬷嬷正在熬粥,见她进来,擦擦手:“阿忘姑娘,有事?”
云舒从钱袋里数出八百文,放在灶台上:“嬷嬷,这是您上回借的,连本带利。”
张嬷嬷愣了:“我、我什么时候借……”
“您忘了?”云舒看着她,“上个月您家小子摔断了腿,急用钱抓药,从我这儿借了五百文。说好了这个月还,利息三百文。”
张嬷嬷的眼睛瞪大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但看着灶台上那堆铜钱,又咽了回去。她确实缺钱,儿子腿断了躺家里,药不能停。可她不记得自己跟阿忘借过钱啊……
“拿着吧。”云舒把钱往前推了推,“以后灶间有什么剩饭剩菜,多给我们屋留点。春杏她娘病着,需要营养。”
张嬷嬷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最后还是一把抓过钱,塞进怀里:“谢、谢谢阿忘姑娘……以后灶间有好的,我一定给你留着!”
云舒点点头,转身走了。
出了灶间,她又去了洗衣池。
几个宫女正在洗各宫送来的衣裳,见云舒过来,都停了手里的活。云舒从钱袋里又数出几串铜钱,挨个分:“小红,这是你上回借的三百文。春兰,这是你的四百文。秋月……”
一个宫女接了钱,小声说:“阿忘,我、我没借这么多……”
“你娘不是要给你哥凑彩礼吗?”云舒看着她,“你说还差四百文。”
那宫女的脸红了,讷讷地收下钱:“谢、谢谢阿忘姐……”
一圈发完,六百文还剩不到两百。云舒把剩下的钱揣好,走到洗衣池边,开始检查那些待洗的衣裳。
她看得很仔细,一件一件,翻看领口、袖袋、内衬。有的宫女想拦,但想到刚才收的钱,又把话咽了回去。
看了十几件,云舒在一件靛蓝色太监服的内衬里,摸到个硬物。她不动声色地抠出来,是个小竹管,拇指粗细,两头用蜡封着。
她攥在手心,继续检查。又在一件妃嫔的披风夹层里,找到几片干枯的花瓣——暮颜。
一个上午,她“借”出去六百文,收回来三件“特别”的衣裳:一件藏了竹管,一件夹了花瓣,还有一件袖口用同色线绣了个极小的标记——是南阙暗卫的云纹环月。
她知道,网开始织了。
用钱开的道,用“人情”做的结。
虽然这网还很小,很脆弱,但至少……有了第一根丝。
——
晚上,云舒在棚子里打开了那个竹管。
竹管里是张纸条,卷得很紧,展开后只有巴掌大。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几行字:
“三月初七,酉时,东华门外马车接应。货:绸缎二十匹,茶叶五十斤,白银五百两。接货人:手腕有红痣者。”
红痣?
云舒想起秋菊说的——假山那晚给她银子的人,手腕有红痣。
是同一个人?
她盯着那张纸条,脑子飞快地转。绸缎、茶叶、白银……这不是宫里常用的东西,倒像是要运出宫去。三月初七,还有四天。
这情报值钱。
但怎么送出去?
周将军府被盯着,沈太医不能再用,宋清那边……
正想着,棚子外传来脚步声。云舒立刻把纸条塞进怀里,吹熄油灯。
门帘被掀开,是春杏。
“阿忘,”她压低声音,“我刚从尚服局回来,听见个事……”
“什么事?”
“刘嬷嬷今儿发脾气,说王昭仪那件春衫洗干净送回去后,王昭仪又穿了,结果……疹子更严重了。”春杏的声音发颤,“刘嬷嬷怀疑咱们浣衣局有人捣鬼,要查。”
云舒的心沉了下去。
她明明洗干净了,怎么还会更严重?
除非……衣裳送回去后,又被人动了手脚。
“还有,”春杏继续说,“刘嬷嬷说,王昭仪怀疑有人给她下毒,已经报到皇后那儿去了。皇后让内务府彻查,李公公亲自督办。”
李公公。
又是他。
云舒的手在袖子里攥紧了。她想起那件春衫上的醉芙蓉花粉,想起李公公“赏”的荷包里的甜腻味。
这是一环扣一环。
先用花粉陷害,等她洗干净了,再下第二道毒。然后借着查案,名正言顺地搜浣衣局,搜她的棚子,搜她藏的那些东西。
比如那块铜牌。
比如这张纸条。
比如……她刚刚织起来的这张网。
“阿忘,咱们怎么办?”春杏快哭了,“要是查出来,咱们都得死……”
“别慌。”云舒按住她的手,“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去库房,找王太监。”云舒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百文,“把这个给他,就说……我想买点雄黄。”
“雄黄?现在要雄黄做什么?”
“你别管。”云舒说,“快去,现在就去。”
春杏接过钱,慌慌张张地走了。
云舒重新点亮油灯,从墙角扒拉出那个小铁盒——装铜牌的那个。她把铜牌拿出来,又拿出那张纸条,还有之前秋菊抄的那张“三月三,西山别院,粮可动”。
三样东西摊在油灯下。
铜牌冰凉,纸条脆弱,字迹模糊。
她盯着看了很久,然后做了一个决定。
她不能等李公公来搜。
她得主动出击。
——
半个时辰后,春杏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小纸包。
“王太监给的,”她说,“就这一点,说再多没有了。”
云舒接过,打开。雄黄只有指甲盖那么一点,橙红色,在灯下泛着暗沉的光。
够了。
她把雄黄粉倒进个小瓷碗,加了一点水,调成糊状。然后用手指蘸着,在铜牌上涂抹。
雄黄水渗进刻痕,“七”字慢慢变成了橙红色。她又把那张纸条摊开,在背面也用雄黄水写了几个字——不是真写,是用手指蘸着,虚虚地描了个轮廓。
做完这些,她把铜牌和纸条包在一起,塞进怀里。
“阿忘,你这是……”春杏看不懂。
“以防万一。”云舒说,“要是有人来搜,你就说我在配药治冻疮。雄黄治冻疮,太医院有方子。”
春杏似懂非懂地点头。
云舒站起身:“我去趟茅房。”
她出了棚子,没去茅房,而是绕到浣衣局后头的垃圾堆。那里堆着烧仓库的灰烬,还有平时倒的脏水、烂菜叶,味道刺鼻。
她找到灰烬堆,蹲下身,用手扒开表层的灰,挖出个浅坑。然后把铜牌和纸条埋进去,重新盖上灰,又撒了点烂菜叶子做伪装。
做完这些,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铜牌和纸条藏在这儿,没人会想到。
就算李公公来搜,搜棚子,搜屋子,甚至搜她身上,也搜不到。
而她埋的时候,故意在铜牌上抹了雄黄——雄黄有毒,碰过的人手上会留下味道,几天都洗不掉。
如果有人来翻垃圾堆……
她冷笑一声。
那她就能知道,是谁在盯着她的“七号旧物”了。
回到棚子,春杏还在等她。
“阿忘,”春杏小声说,“秋菊刚才来找你,说王昭仪宫里的衣裳又送来了,让你……小心点。”
云舒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躺下,闭上眼睛。
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
三月初七,东华门外马车接应。
手腕有红痣的人。
西山别院,粮可动。
王昭仪中毒,李公公查案。
所有线索像一张网,而她,正站在网中央。
但现在,她手里也有网了。
虽然小,虽然弱,但至少……能网住点风,网住点声音。
能让她知道,这宫里每天在发生什么,谁和谁在斗,谁要倒霉,谁要上位。
然后,用这些信息,换钱,换人情,换……活下去的机会。
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
三更了。
夜深了。
云舒翻了个身,手摸到怀里——那里空荡荡的,铜牌和纸条都没了。
但她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踏实。
因为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揉搓的哑女了。
她手里有了网。
虽然这网,是用钱买的,用人情织的,用命……在维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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