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码头的窝头
两人相扶着,终于走到了城西那间小杂院门口。
福英从袖筒里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抖着手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锁开了。
她推开门的瞬间,心头那点刚升起的暖意,瞬间凉了个透。
院子里的那口破水缸,被人掀翻在地上,缸底的青苔沾着泥污,糊了满地。
屋檐下挂着的几串干辣椒和干菜,早就没了踪影,只剩下空荡荡的绳子在夜风里晃悠。
“姐……”小云的声音带着颤,扶着门框往里挪了两步,看清屋里的景象时,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
土炕上铺着的旧褥子被扯得稀烂,炕角那个藏钱的小木匣子,此刻四分五裂地散在地上,里面福英攒了大半年的几块银元,还有那支舍不得用的银簪子,全都没了踪影。
灶台上的铁锅倒扣着,锅沿磕出了好大一个豁口,原本藏在灶膛里的半袋糙米,更是连一粒米都没剩下。
福英站在门口,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指尖的铜钥匙“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拼死拼活逃出来的退路,竟成了这般光景。
“偷了……都被偷了……”福英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小云哭得更凶了,捂着嘴蹲在地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怎么办啊福英姐……我们……我们连口吃的都没了……”
夜风从敞开的门里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呛得人喉咙发紧。
福英看着狼藉的屋子,想起沈府的腌臜,想起巷子里的酒鬼,又想起这被洗劫一空的家,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她蹲下身,捡起地上那几块木匣子的碎片,指尖被木刺扎得生疼,却浑然不觉。
“没事。”过了许久,福英才抬起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韧劲,她伸手擦掉小云脸上的泪,“哭什么,天无绝人之路。”
“可是我们……”小云哽咽着,话没说完就被福英打断。
“没了粮食,我们明天就去码头扛活,总能换口吃的。”福英攥紧拳头,眼底重新燃起一点微弱的光,“没了钱,我们就慢慢挣。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总有出头的日子。”
她扶着小云站起来,目光扫过屋里的狼藉,最后落在墙角那堆旧柴火上。
“今晚先凑合一晚,”她扯过炕上那床没被扯烂的破被子,披在小云身上,“等天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云看着福英眼底的坚定,点了点头,把眼泪咽了回去。
夜色沉沉,破旧的小杂院里,两个单薄的身影依偎在土炕的角落。
天刚蒙蒙亮,巷子里的雾气还没散,福英就叫醒了小云。
两人揣着一夜没合眼的疲惫,互相搀扶着往码头走。
清晨的风带着江水的腥气,吹得人骨头缝里发凉,小云身上的伤被风一吹,疼得直抽气,却咬着牙不肯吭声。
码头早已是人声鼎沸,扛大包的苦力、吆喝的商贩、卸货的脚夫,乱哄哄挤成一片。
福英攥着拳头,拉着小云往人多的地方凑,目光在管事模样的人身上打转。
好不容易瞅见一个穿短褂、叼着烟杆的管事,福英连忙上前,低声道:“管事的,我们姐妹俩想找份活干,扛包、卸货都行,给口吃的就成。”
那管事斜睨了她们一眼,见是两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当即撇撇嘴,吐出一口烟圈:“去去去,码头不是你们待的地方,扛不动大包,别在这儿碍眼。”
“我们能行!”福英急了,往前凑了两步,“我们有力气,给的工钱少点也没关系,只求混口饭吃。”
旁边几个扛包的苦力听见动静,也围过来看热闹,有人起哄道:“妇道人家的,还是回家待着吧,这活可不是你们干的。”
“就是,别到时候包没扛起来,反倒砸了自己的脚。”
小云攥着福英的衣角,往后缩了缩,眼里满是怯意。
福英却不肯放弃,她知道,这是她们眼下唯一的活路。
她咬着唇,正要再求那管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粗粝的呵斥:“吵什么吵!耽误了卸货,扣你们所有人的工钱!”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走过来,他是码头上的工头,姓王,平日里对苦力们非打即骂,没人敢惹。
王工头的目光扫过福英和小云,眉头一皱:“哪来的丫头片子?”
管事连忙凑上去,低声说了几句。
王工头上下打量了福英一番,见她眼神里透着一股韧劲,不像寻常娇弱的姑娘,便冷笑一声:“行,想干活也成。那边那堆麻袋,全扛到船上去,扛完了,给你们两个窝头。”
他指的方向,堆着半人高的麻袋,看那鼓胀的模样,少说也有百十斤重。
小云的脸瞬间白了:“福英姐,这……”
福英却没退缩,她朝王工头点了点头:“成,一言为定。”
她挽起袖子,走到麻袋边,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去扛。
可那麻袋沉得超出想象,她刚直起腰,就被压得踉跄了两步,肩膀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旁边的苦力们发出一阵哄笑。
王工头抱着胳膊,冷眼看着:“扛不动就趁早滚蛋,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福英咬着牙,硬是稳住了身子,一步一步往船的方向挪。
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石板都像是在晃,肩膀的骨头像是要被压碎。
小云见状,也咬着牙跑过来,想帮她托一把。
“别碰!”福英喘着粗气,呵斥道,“你身上有伤,别逞能。”
她好不容易把第一袋扛到船上,放下的瞬间,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在地。
王工头在岸上喊:“快点!磨磨蹭蹭的,想赖工钱不成?”
福英抹了把额头的汗,转身又往回走。
一趟又一趟,太阳渐渐升起来,晒得人头晕目眩。
福英的短褂早就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肩膀被麻袋磨得火辣辣的疼,渗出的血珠把布料都染红了。
小云看着她的背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只能在一旁帮着整理散落的麻绳,时不时给福英递上一口水。
终于,最后一袋麻袋被扛上船,福英再也撑不住,瘫坐在船板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了个干净。
王工头走过来,扔给她们两个冷硬的窝头,脸上没什么好脸色:“拿着赶紧走,下次别再来了,我们这儿不收女的。”
福英攥着那两个窝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她拉起小云,慢慢走下船。
江边的风依旧吹着,两人坐在码头的石阶上,分吃着那个硬邦邦的窝头。窝头噎得人喉咙发疼,可她们却吃得格外香甜。
小云看着福英红肿的肩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姐,都怪我……”
“傻丫头,哭什么。”福英擦去她的眼泪,咬了一口窝头,眼底却透着一丝微光,“至少我们,活过了今天。”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姑娘,你们的肩膀怕是伤得不轻,我这儿有药膏,要不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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