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傅友德的决断
战场的最南端，傅友德的处境同样岌岌可危。
他率领的三千后军，是“破虏军”中人数最多、火力也最完整的一部。他们装备了全部的二十门“开国一式”后膛炮。
然而，此刻他们却陷入了最尴尬的境地。
那支穿插过来的两万蒙古骑兵，在凿穿了明军的中军之后，并没有恋战，而是立刻分出一半的兵力，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死死地缠住了傅友德的后军。
他们不与明军正面硬撼，而是利用骑兵的高机动性，围绕着傅友德的军阵，不停地骚扰、奔射。
就像一群经验丰富的狼群，在试探着刺猬的防御。
他们一会儿从东边冲过来，放一波箭雨，然后迅速拉开距离。
一会儿又从西边冒出来，用火把投掷，试图点燃明军的弹药车。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不要乱开枪！”
傅友-德骑在马上，来回奔走，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他的额头上，全是汗水。
他知道，敌人的目的，就是要拖住他们，消耗他们的弹药和体力。
一旦他们乱了阵脚，或者为了追击敌人而散开队形，那等待他们的，就是数万铁蹄的无情践踏。
“炮兵！炮兵准备！”傅友德吼道。
二十门后膛炮，被士兵们迅速地从车上卸下，构筑起一个临时的炮兵阵地。
黑洞洞的炮口，开始转向那些骚扰不休的蒙古骑兵。
“将军！不能开炮啊！”一名炮兵军官，焦急地跑过来说道。
“为什么不能开炮？”傅友德怒道。
“敌人太分散了！而且一直在移动！”炮兵军官解释道，“咱们的开花弹，对付密集的目标效果才好。现在开炮，一炮打过去，最多也就炸死一两个，太浪费了！咱们的炮弹，不多了！”
傅友德心里一沉。
他知道军官说的是实话。
这次出征，为了追求机动性，他们携带的弹药本来就不算特别充足。昨晚在全宁卫，又消耗了一部分。
现在剩下的炮弹，每一发都金贵无比。必须用在刀刃上。
可是，如果不用火炮进行压制，光靠步铳，根本无法对那些滑溜的蒙古骑兵，造成有效的威慑。
他们就像一群烦人的苍蝇，打又打不着，赶又赶不走。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
从北边，传来了越来越密集的喊杀声和惨叫声。
傅友德用千里镜望去，心都凉了半截。
他看到，被分割在中间的那支千人队，已经彻底崩溃了。残存的士兵，被数倍的敌人，分割包围，正在被逐一地屠杀。
而蓝玉的前军，虽然还在坚守，但也被对方的箭雨，压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动弹。
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在更远处的东面和北面，又出现了两股黑压压的蒙古骑兵。
他们没有参与进攻，只是远远地，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彻底堵死了他们所有可能突围的方向。
完了。
这是傅友德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阿札失里这是下了血本，布下了天罗地网，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们就像是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一步步地逼近。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将军，蓝将军那边，好像快顶不住了！”
“将军，再不想办法，我们都得死在这里啊！”
身边的将领们，一个个都急红了眼。
士兵们的脸上，也开始出现了慌乱和恐惧。
傅友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这三千多名士兵，唯一的希望。
如果连他也乱了，那这支军队，就真的完了。
他看了一眼北边，那已经被敌人彻底淹没的中军阵地。
又看了一眼，被压制得动弹不得的蓝玉前军。
最后，他看了一眼自己身边，这些虽然有些慌乱，但建制还算完整的后军将士。
一个无比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的心中，萌生了出来。
既然已经被分割包围，无法汇合，那就不汇合了！
既然无法突围，那就不突围了！
与其在这里，被敌人慢慢地耗死，不如，赌一把！
赌上这三千人的性命，赌上这二十门火炮的威力，去搏一个，万分之一的生机！
“传我将令！”
傅友-德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第一！”
“全军，放弃所有辎重、粮草，只携带武器弹药和三天的干粮！”
“第二！”
“所有炮兵，将剩下的所有炮弹，平均分配给十门火炮！剩下的十门炮，和所有空置的马车，就地销毁！”
“第三！”
傅友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将领。
“分兵！”
“什么？分兵？”
听到这两个字，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现在这种情况，兵力本就捉襟见肘，不想着如何集中兵力，反而还要分兵？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没错！就是分兵！”傅友德的语气，斩钉截铁。
他指着身边的两个千户长。
“周千户，你率一千人，携带五门火炮，向东边突围！”
“王千户，你率一千人，携带另外五门火炮，向南边突围！”
“我，亲率剩下的一千人，向西，朝着敌人最多的方向，发起反冲锋！”
傅友德的计划，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战术？
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突围？
而且，他自己，还要带着最少的人，去冲击敌人最厚实的阵地？
“将军！不可啊！”周千户急道，“这样分兵，我们的兵力就太分散了！会被敌人轻易地各个击破的！”
“是啊将军！您亲率一千人去冲击敌阵，这……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王千户也劝道。
傅友德摇了摇头。
他的眼神，异常的清醒。
“不这么做，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他耐心地解释道：“你们看，阿札失里现在，把我们分割包围，他的主力，都集中在北边和西边，用来对付蓝将军和我。”
“而东边和南边，虽然也有他的部队，但兵力肯定相对薄弱，是他的包围圈里，最薄弱的环节！”
“我让你们，带着火炮，向这两个方向突围，就是要在他的包围圈上，撕开两个口子！”
“你们不要恋战！一旦撕开口子，就立刻分散！以百人队，甚至五十人队为单位，化整为零，向着山海关的方向，各自逃命！”
“能跑出去一个，是一个！只要有一个人，能把这里的消息带回关内，我们就不算全军覆没！”
“至于我……”傅友德看了一眼西边，那黑压压的，如同魔鬼般的骑兵阵列，脸上露出了一丝惨然的笑容。
“我带着这一千人，和剩下的弹药，向西冲锋，就是要做出一种，我们要从西边，和蓝将军汇合，决一死战的假象！”
“这样，就能把阿札失里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我这里来！”
“我给你们，争取时间！争取，逃命的时间！”
这番话说完，整个指挥部，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了傅友德的意图。
他这是，要用自己和那一千名士兵的命，来为其他人，创造一线生机！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死，去换大家活！
“将军！”
周千户和王千户，“噗通”一声，跪在了傅友德的马前，虎目含泪。
“末将不走！末将愿随将军，死战到底！”
“对！我们不走！要死，大家一起死！”
其他的将士们，也纷纷跪下，群情激奋。
“都给老子起来！”
傅友-德怒吼一声。
“这是命令！”
“难道你们，想让咱们‘破虏军’的番号，就此断绝吗？”
“想让我们五千弟兄，全都白死在这里吗？”
“想让太孙殿下，对我们失望吗？”
“逃出去！活下去！回到关内！把我们的新式战法，把我们的经验和教训，带回去！告诉太孙殿下，我们‘破虏军’，没有孬种！”
“这，才是你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
他的声音，在草原的风中回荡，充满了悲壮和决绝。
周千户和王千户，流着泪，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末将……领命！”
他们知道，自己不能辜负将军用生命，为他们换来的机会。
很快，傅友德的后军，迅速地完成了重组。
十门火炮，被装上了炮弹，蓄势待发。
两千名士兵，在周、王二位千户的带领下，悄悄地，向着东、南两个方向，运动过去。
而傅友德，则翻身上马，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他的身后，是一千名，已经抱定了必死决心的勇士。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远方，那座雄伟的，名为山海关的方向。
然后，他将目光，转向了西边，那片黑色的死亡之海。
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战刀。
“弟兄们！”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为大明尽忠，就在今日！”
“随我，冲锋！”
“杀——！”
一千名勇士，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跟随着他们的主将，义无反顾地，向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发起了，决死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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