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换个玩法
方孝孺闻言，猛地一甩袖袍，躬身长揖。
“娘娘何出此言！”
“允炆殿下生性聪慧，仁孝纯良，于经史子集无不通晓，他日必为一代明君！”
方孝孺直起身子，往前走了一步。
“太孙殿下是强势，可那又如何？全天下的士族豪门，会答应一个武勋扶持起来的太孙登基吗？”
“我们这些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十载，难道就是为了再回到任由武夫在脖子上拉屎撒尿的年代？”
“况且，按我大明祖制，皇子十岁方可册封。太孙殿下今年才八岁，一切都还有变数！”
吕氏空洞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点光。
方孝孺趁热打铁，声音里多了一丝冷意。
“娘娘，您想过没有，若是太孙殿下当真继位，以他今日在朝堂上表现出的手段，允炆殿下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去滇南、黔中那些烟瘴之地就藩！”
“那种地方，与蛮夷无异，允炆殿下金枝玉叶，难道要在那里了此残生吗！”
“不！”
吕氏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站了起来。
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
“允炆绝不能去那种地方！”
她的脸上，再无半分颓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
“先生，允炆的将来，就拜托您了。”
她对着方孝孺，深深地福了一礼。
方孝孺侧身避开，郑重道：“娘娘，当务之急，是把之前做下的手尾，都收拾干净，万不能留下半点痕迹。”
吕氏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先生放心，那些知道些许内情的人，前几日，都已经被我寻了由头，打发到城外的庄子里去了。”
“断了线索，死无对证。”
方孝孺长舒了一口气。
“陛下生性多疑，只要没有铁证，他便不会对娘娘如何。”
吕氏追问：“那下一步呢？”
方孝孺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等。”
“朝中拥护允炆殿下的大人们，早已准备妥当。”
“我们只需等一个契机…”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乾清宫的方向。
“陛下，年事已高了。”
……
应天府的锦衣卫，像是被捅了窝的马蜂，倾巢而出。
整个金陵城，都笼罩在一股肃杀之气下。
然而，几个时辰过去，缇骑四出，几乎把整座城翻了个底朝天，也只带回来两个人。
其余六名太医，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早已逃之夭夭。
奉天殿内，灯火通明。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
阶下跪着的两名太医，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说。”
朱元璋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柄重锤，砸在两人心口。
“陛……陛下饶命啊！”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太医，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臣……臣冤枉！”
“冤枉？”
朱元璋重复了一遍，从牙缝里挤出冷笑。
“咱再问一遍，英儿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稍年轻的太医，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是宋太医！是宋太医指使的！”
他颤抖着说：“宋太医给了我们每人四十两银子，说太孙殿下年幼，体虚不受补，让我们把开的虎狼之药，换成温和的方子。”
“他说……他说怕太孙殿下吃了出问题，他担待不起，我们……我们也是一时糊涂啊！”
“臣开的方子，绝对是对症的！臣不敢改动半个字啊陛下！”
旁边的老太医也连声附和，生怕说慢了半句。
“好一个‘担待不起’！”
朱元璋怒极，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砰！”
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海捕文书，给咱发下去！通传天下！”
“告诉各地官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几个逃犯给咱抓回来！”
他指着阶下那两个软成一滩烂泥的太医。
“这两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二虎躬身领命：“是。”
拖走两人后，大殿里恢复了死寂。
朱元璋靠在椅背上，胸口憋着一股无名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咱的大孙就真的没了。
他的脑海里，闪过吕氏那张温婉恭顺的脸。
随即，他又把这个念头掐灭了。
一个妇道人家，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和本事。
就在这时，老太监侯英迈着小碎步，从殿外走了进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气。
“陛下，太孙殿下回宫了，正在殿外候着。”
朱元璋紧绷的脸，舒缓了几分。
“让他进来。”
朱雄英走进大殿，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孙儿给皇爷爷请安。”
“起来吧。”
朱元璋招了招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他从御案上拿起一本奏疏，递了过去。
“英儿，你来看看，这是户部那帮钱袋子，给咱想出来的开源法子。”
朱雄英接过奏疏。
奏疏是户部尚书写的，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快夸我”的沾沾自喜。
核心内容很简单：朝廷缺钱，那就印钱。
放开了印。
把大明宝钞，印满整个天下。
朱雄英看完，稚嫩的小脸上，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他把奏疏轻轻放回御案。
然后，吐出两个字。
“幼稚。”
“哈哈哈哈！”
朱元璋爆发出一阵大笑，胸中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
“说得好！不愧是咱的乖孙！”
他追问道：“跟皇爷爷说说，怎么个幼稚法？”
朱雄英想了想，用了一个最简单的比方。
“皇爷爷，假如说，这奉天殿里，总共就只有十文钱。”
“一张纸，要卖一文钱。”
“现在，咱们什么都不干，凭空多印了二十文钱出来，那殿里就有三十文钱了。”
“可纸，还是只有那么一张。”
“您说，这张纸，它还会只卖一文钱吗？”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这个道理，太简单了。
简单到他这个泥腿子出身的皇帝，一听就懂。
钱多了，货没多，那钱就不值钱了！
“这帮杀才！”
朱元璋一拳砸在桌上，怒吼道：“当咱是老糊涂了不成！”
“钱印出来，连纸都买不起一张，有个屁用！”
他喘着粗气，又有些无奈地说道：“咱也知道，这大明宝钞，是应急的法子。可国库空虚，到处都要用钱，不印，又能怎么办？”
“咱也怕，怕把这宝钞的信誉给透支干净了，到时候，就真成了废纸一张。”
朱雄英听着他的抱怨，没有插话。
等他说完，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皇爷爷。”
“其实，印钱这个法子，也不是不行。”
朱元璋一愣。
朱雄英又说了一句。
“只是，要换个玩法。”
朱元璋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自己这个八岁的孙儿，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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