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灾区
奉天殿内，朱元璋批完了最后一份奏章，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脆响。
“陛下，太子殿下从扬州捎信回来了。”
老太监侯英躬着身子，双手呈上一封信。
朱元璋看都没看。
“不看。”
他知道里面写的啥，无非就是劝他不要太惯着英儿，要严加管教，要学帝王心术云云。
放屁。
咱的大孙，咱不惯着谁惯着？
“陛下，用午膳吧，您都一上午没吃东西了。”侯英小声劝道。
朱元璋摆摆手，心里头有点烦闷。
“吃不下。”
他站起身，踱步到殿门口，看着外面开阔的广场和碧蓝的天。
标儿那孩子，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让他去扬州治水是假，想让他离了朝堂，好好歇歇才是真。
那小子为了国事操劳，又为英儿的病担惊受怕，人都瘦脱了相。
当然，把他支走，也能让咱把英儿留在身边，好好养养。
一举两得。
朱元璋心里想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忽然，他眯了眯眼。
远处，广场的尽头，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像是一匹白马。
马上，好像还坐着个小小的身影。
朱元璋揉了揉眼睛，自嘲地笑了笑。
“老了，眼花了。”
他对身边的侯英说：“咱刚才好像看见英儿骑着马，跟咱年轻时候一个样。”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有几分萧索。
“也不知道，咱还能不能活到看他长大领兵的那一天。”
侯英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的声音带着抖音：“陛……陛下……不是幻觉……奴婢……奴婢也看见了……”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再次望去，那道白色的身影在广场上兜了个圈，愈发清晰。
真是个孩子！
真是匹白马！
也就在这时，御马监的方向，锦衣卫校尉二虎带着几个人，正死命地朝这边跑。
朱元璋的脑子“嗡”的一声。
真是咱的大孙！
下一秒，皇帝的威严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炸了毛的老爷爷。
“二虎你个蠢货！”
朱元璋的声音在整个奉天殿广场上空炸响。
“太孙骑着马，你用脚跑？给咱骑马追啊！”
二虎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扭头就往御马监冲回去牵马。
那匹白马受了惊，长嘶一声，竟朝着午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午门守城的禁军反应极快，见有快马冲门，本能地弯弓搭箭。
箭矢上弦，寒光闪闪。
朱元璋吓得魂飞天外，出了一身冷汗。
他提起龙袍的下摆，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嘶吼。
“不许放箭！”
“都给咱把弓放下！伤了太孙咱跟你们没玩！”
禁军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看清是皇帝亲临，纷纷跪地，哪还敢拉弓。
就在这片刻的混乱中。
朱雄英抓住了机会。
他伏在马背上，学着那些草原汉子的样子，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
“驾！”
白马吃痛，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嘶鸣着冲出了午门，转眼就消失在了宫墙之外。
只留下一地呆若木鸡的禁军和气喘吁吁的朱元璋。
片刻之后，二虎牵着马，疯了似的从后面追了上来，看到这场景也是一愣。
“还愣着干什么！追！”朱元璋一脚踹在二虎屁股上。
二虎不敢耽搁，翻身上马，也冲出了午门。
看着孙子和锦衣卫消失的方向，朱元璋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侯英连忙上前扶住他：“陛下，您没事吧？”
“没事。”
朱元璋摆摆手，惊魂甫定之后，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这个混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等他回来，非得扒了他的裤子，狠狠揍一顿屁股！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劲。
英儿才八岁，病刚好，哪来的这么好的骑术？
那匹烈马他知道，是西域进贡的宝马，性子烈得很，连他自己都差点着了道。
英儿居然能降服它？
没过多久，二虎回来了，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陛下，属下无能，没追上殿下……殿下他……他往开国公府去了。”
朱元璋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二虎硬着头皮解释：“殿下说想去御马监看马，属下一个没留神，他就使计上了马……陛下，太孙殿下的骑术，神了！他第一次骑马，那身法，比……比宫里那些瑟目人还熟练，御马监的人都看傻了！”
朱元璋听完，愣住了。
他脑海里浮现出孙子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的样子。
那股子怒火，不知怎么的，就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和欣慰。
“呵。”
朱元璋哑然失笑，最后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啊！”
“咱的孙儿，八岁能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骑术又如此了得，这才是文武全才！”
“这才是咱朱家的种！”
他仿佛已经看到，十几年后，自己的大孙身披铠甲，纵横沙场，开疆拓土的模样。
之前担忧大明会重蹈前宋覆辙，重文轻武，以至国力孱弱的阴霾，此刻一扫而空。
“行了，起来吧。”朱元璋对二虎说，心情大好。
“孩子大了，爱玩，让他玩去。玩够了，自然会回来。”
他转身对侯英吩咐道：“传膳！多上两道肉菜，咱饿了！”
朱元璋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得让标儿在扬州多待一阵子。
可别让他回来，把咱这好好的大孙，给教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蛋。
……
与此同时，扬州。
太子朱标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站在一片“灾区”前。
所谓的灾区，是江畔一户农家被水淹了的瓜田。
目测，不超过十八亩。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农，正对着他笑得合不拢嘴。
“草民谢过太子殿下，谢陛下记挂着俺们这田里的事儿。”
“今年雨水好，收成错不了，这点瓜淹了就淹了，俺自个能扛过去！”
周围的村民也跟着山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标望着眼前那片浅浅的水洼，和水里飘着的几个西瓜，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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