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两只风筝
“我带你出去！”
宫庶的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了郑耀先那早已波澜不惊的心湖，激起了千层巨浪。
出去？
他做梦都想出去。
但他从没想过，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和自己的兄弟，一起，假意投靠敌人，成为悬在钢丝上的“风筝”。
郑耀先看着宫庶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又看了看旁边那个眼神炽热，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年轻人，他的心，乱了。
理智告诉他，这个计划太疯狂，太危险，成功率，微乎其微。一旦失败，他们兄弟二人，将万劫不复，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但是，情感上，他却又被这个计划深深地吸引。
复仇！洗刷冤屈！亲手揪出“影子”和“黑鸦”！
这其中的任何一个目标，都足以让他热血沸 ઉ腾。
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宫庶眼中的光。那是一种，摆脱了棋子命运，想要主宰自己人生的，渴望之光。他怎么忍心，亲手掐灭这束光？
“你……让我想想。”郑耀先的声音，有些干涩。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石破天惊的计划。
“当然。”张麟点了点头，他知道，郑耀先这样的人，不可能轻易做出决定。他需要权衡利弊，需要看到成功的可能性。
“不过，我得提醒你，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张麟说道，“徐百川倒台，军情处内部，必然会有一场大清洗。日本人那边，在发现‘鼹鼠’小组和徐百川这条线都断了之后，也一定会采取行动。‘黑鸦’，很快就会进入静默期。”
“我们必须，在他彻底潜伏起来之前，把你们这两只‘风筝’，放到天上去。”
“最迟，后天晚上。”张麟伸出两根手指，“我就会安排宫庶‘越狱’。到时候，你去还是不去，都必须给我一个准话。”
说完，张麟不再逼他，而是转身对宫庶说道：“走吧，让他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宫庶看了看郑耀-先，眼神里充满了期盼。但他知道，不能再逼六哥了。他点了点头，跟着张麟，走出了囚室。
厚重的铁门，再次关上。
囚室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郑耀先看着那扇冰冷的铁门，仿佛还能看到张麟和宫庶离去的背影。
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着张麟刚才的话。
“我要的，是整个日本特高科在金陵的，情报网络！”
“只有你和宫庶联手，才能有这个分量！”
这个年轻人的野心，和他的胆量一样，大得吓人。
他不像戴笠，戴笠虽然也想清除日谍，但他的首要目标，永远是他的对手。戴笠的格局，被派系和权力斗争，限制住了。
但这个张麟，不一样。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异常明确和纯粹——就是日本人。
这是一个，纯粹的，为了抗日而生的战士。
郑耀先忽然笑了。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怀着一腔热血，投身到这片黑暗的战场，想要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
只是，在这染缸里待久了，见多了太多的龌龊和肮脏，那份初心，似乎也被蒙上了灰尘。
而今天，张麟的出现，像一阵狂风，吹散了他心头的灰尘，让他重新看到了那份，久违的热血和激情。
赌一把！
为什么不赌一把呢？
反正，已经是一无所有了。烂命一条，输了，不过是早死晚死的问题。
可万一，赢了呢？
赢了，他郑耀先，就能亲手，将那些国贼和汉奸，送进地狱！就能堂堂正正地，走出这间牢房！
他走到桌前，拿起了那本已经翻看得卷了边的《三国演义》。
他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封面上，关羽的画像。
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
何等的英雄气概！
他郑耀先，难道连这点胆魄都没有吗？
……
走出秘密监牢，宫庶一直沉默不语。
“担心你六哥，不同意？”张麟看出了他的心事。
“我了解六哥。”宫庶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他不是怕死，他是怕我死。他宁愿自己一辈子被关在这里，也不想让我去冒险。”
“所以，你得让他看到，这个计划，不是冒险，而是唯一的出路。”张麟说道。
“唯一的出路？”
“对。”张麟停下脚步，看着他，“你以为，就算你不执行‘风筝’计划，你就能活下去吗？”
宫庶一愣。
“别天真了。”张麟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是日本特高科的王牌，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了。‘黑鸦’怀疑你，徐百川也想杀你灭口。现在，徐百川倒了，你觉得，‘黑鸦’会怎么想？”
“他会认为，是你出卖了徐百川。他会更加坚定地认为，你已经叛变了。”
“到时候，他会动用一切力量，来追杀你。军情处大牢，是关不住你的。因为，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永远闭嘴。”
“而我们这边，”张麟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冰冷，“你虽然暂时安全，但你毕竟是日本间谍。等风头过去，处座会怎么处置你？你觉得，他会留下一个，随时可能反咬一口的敌人吗？”
张麟的话，像一把把尖刀，扎进了宫庶的心里。
他不得不承认，张麟说的，都是事实。
他现在，看似安全，实则，已经陷入了一个绝境。
向前，是日本人的追杀。向后，是军情处的审判。
他，无路可退。
唯一的生路，就是张麟给他的那条路——成为“风筝”，在刀尖上，为自己，也为六哥，杀出一条血路！
“我明白了。”宫庶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会说服六哥的！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跟我一起走！”
“这就对了。”张麟欣慰地点了点头，“走吧，先给你安排个地方住下。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犯人，你是‘风筝’行动的核心。你需要养精蓄锐，准备迎接，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战斗。”
张麟带着宫庶，回到了三队的驻地。
他没有把宫庶关起来，而是直接，安排在了自己办公室隔壁的一间空置的宿舍里。
“这里，暂时是你的安全屋。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来。”张麟交代道，“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就跟外面的守卫说。”
“谢谢。”宫庶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张麟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赵简之正等在里面，一脸的兴奋。
“队长！都招了！二处那帮孙子，全他妈招了！”赵简之挥舞着手里的几份口供，激动地说道。
“哦？这么快？”张麟有些意外。
“嘿嘿，对付这帮软骨头，咱有的是办法。”赵简之得意地笑了笑，“我把他们分开审，告诉他们，谁先招，谁就能戴罪立功。结果，一个个抢着说，生怕自己说晚了，连汤都喝不上。”
张麟拿过口供，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了，徐百川是如何命令心腹，伪造处座手令，如何与潜伏在卫生处的内鬼接头，如何组织人手，在后院布防，准备强攻大牢的全部过程。
人证，物证，俱在！
徐百川这次，是插翅难飞了！
“干得漂亮！”张麟拍了拍赵简之的肩膀，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还有这个！”赵简之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献宝似的递了过来，“队长，你猜这是什么？”
张麟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已经碎裂的，蜡丸。
“这是……从那个杀手头目的嘴里找到的？”
“没错！”赵简之的眼睛都在放光，“我让法医把他那口烂牙，一颗一颗全给撬了，就在他最后面的一颗假牙里，发现了这个！”
“里面，藏着一张小纸条！”
张麟的心，猛地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那已经沾染了血迹和毒药的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两个字。
“灭口。”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这冰冷刺骨的两个字。
张麟和赵简之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寒意。
这，是来自“黑鸦”的，死亡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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