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追杀令,不取命
谢矜臣平静地扫她一眼,岿然端坐,连眼神都不带波动。
翠微吓到失声。那个本该在朝堂的谢首辅,竟然在他们的茶楼里!他投来一眼时,还握着小姐的手。
因他太过冷静,反倒显得翠微战战兢兢,误闯他人地盘。
翠微腿肚子发凉,突然听里面说。
“去请个大夫。”
她朝房间里瞧,小姐正躺着。翠微想起小姐最近经常昏迷,顾不得收拾碎茶盏就跑下楼。
两刻钟,翠微喘着粗气,将年过半百的大夫拽上楼。
老人家先缓了缓,卸下药箱搁在脚下,坐在矮墩子上,掏出帕子搭脉。
苍老枯瘦的手指摁住寸关。大夫的眉头皱起来。
“这…夫人的脉象着实罕见。”老者面上的褶皱都深了几分,遇见疑难杂症的表情,他试问,“晕倒前可有什么症状吗?”
“有的。”翠微焦急红眼,点点头。性命攸关,她不敢撒谎,对大夫道:“小姐昏迷前总是会听到琴声。”
“琴声?”大夫捋着胡须,眼神更复杂了。
“有何关联?”
翠微忙道:“有关联,那琴声只有小姐一个人能听见,听见就会昏倒。”
谢矜臣从审视大夫变成审视翠微:“何时的事?”
大夫投来恭听的目光。
翠微咬唇:“很久之前…好多年了。”
谢矜臣心疼地望着榻上沉睡的姑娘,思绪繁乱,他的声音一寸寸发冷,“为何从未告知于我?”
翠微不答。
小姐不想告诉你。
原来,她一直把他当外人。这般重大之事姜衣璃从未跟他提过,谢矜臣眼神黯淡,望榻上人,恍若一脚踏空。
心脏有一种安静的刺痛。
谢矜臣看着姜衣璃沉睡的眉眼,不能沉溺难过,他眼神动了动,混乱的思绪找到一个发端。
碎片画面接连闪过。
姜衣璃跳船,被救上来,昏迷不醒,一位头顶六个戒疤的和尚奉上一枚丹药。
只此一颗,不能试毒。
和尚说:吃下必然会醒。他把药喂她吃下,她果然醒了。
这时,大夫把不出病症,只得就琴声细问。“好多年是几年?姑娘说清楚些。”
谢矜臣手脚越发冷,心情复杂,他抬眸看翠微,“是杭州那次?”
翠微摇头,“不是的。”
“从上巳起,”翠微道,“从上巳起开始听到琴声的。”
上巳。
谢矜臣不陌生,相反,他记忆深刻,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正是在上巳日第一次见到姜衣璃。
丫鬟提到的上巳,多半是此上巳。
谢矜臣已经在给大夫解释,“崇庆三十一年上巳。”
大夫捋胡须。
谢矜臣道:“崇庆三十三年,她曾落水昏迷,五日未醒……”
“此话更荒唐了。”大夫头大,攥着一把胡子,“怎有人能昏迷五日,昏迷五日水米不进,安能醒?”
是啊,安能醒,那时谢矜臣提心吊胆怕她醒不来。
“即墨。”
谢矜臣凭空喊。
窗棂哐当,一道黑影矫健地翻入,跪在他脚下。
翠微吓得往后退两步,才看清是个人。老者也被吓一跳,抚着胸口,安能有人这般迅捷?
谢矜臣道:“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个和尚,追杀令,不取命。”
“是。”
黑影原路退回。
再一惊,翠微心脏颠得七上八下,不知追杀谁。大夫抖了抖,惊恐地意识到这不是寻常富贵公子,放下捋胡须的手。
和尚,一定是那个和尚。
杭州之事后,那和尚献了丹药就消失不见。他一定知道。
即墨原本就奉命在找这和尚,主子不急,他找人的方式较为温和。
现在下了追杀令,可用些残酷手段。
即墨离开后,大夫对上谢矜臣的目光,牙齿打颤,“大人,令夫人虽未醒,但她的脉象着实看不出问题。这超出杏林道,岐黄术。老朽无能为力呀。”
“只好先开一副安神方子,煮了给夫人喝下,以观后效。”
老者自言。谢矜臣眸中闪过思量,问翠微,“上一次昏迷是何时?”
翠微道:“三月初。”
“再上一次?”
翠微怔了怔,答道:“过年的时候。”
“更早的?”
“更早是…去年夏中。”
谢矜臣眸中一片寂静,不知在思考什么。手掌覆在膝上,修长硬朗。
这样一说翠微自己也发现问题。去年夏中到除夕,两次昏迷间隔半年。
除夕至捐银告示隔三个月。
从告示到今天,两回昏迷间隔不足两月。
谢矜臣覆在膝上的手轻轻颤了下,嗓音低沉,难辨情绪,他几乎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问:“还有别的事情你没交代?”
翠微道:“…都交代了。”
她突然心里一寒。
“小姐昏迷的时间,一次比一次更长了…”
翠微望着榻上的小姐。在谢首辅一步一问的提点下,她发现昏厥之症不像小姐表现得那么轻松。
老大夫写完药方,和蔼可亲地道:“这方子安神益气,可给夫人煮来。”
“脉象无异,但总晕厥不是好事。您二位近身之人当好生照料,让其心情平和,不宜忽上忽下。”
谢矜臣耐心听完,睇翠微一眼。
翠微本也听着,感受到冷冽的目光,肩膀一缩。
对面没说话,但她读懂了那个眼神的意味。
心情平和,不宜波动。就是说不要刺激小姐,谢大人在提醒她,听到了没有?
这是阳谋。翠微咬着牙。
送走大夫,翠微又煮了药。安神汤被谢矜臣接手,“上次昏迷了多久?”
翠微张口:“半个白天,入夜后不知是昏是睡,亥时醒的。”
还是小姜澜守在榻边最早发现的。
“你可以退下了。”
翠微抬头:“?”
榻前的男人对她下了命令就当她是空气,一手托着陶碗底,执勺吹凉了,慢慢地喂榻上的人喝。
那姿态不容置喙,翠微迟疑了会儿,想着得回去接小小姐下学。
出门前,她猛地想到昭昭,不会是……!
翠微险些绊了一跤。
谢矜臣耐心地给榻上之人喂安神汤,汤汁沿着唇缝流出,他拿帕子擦,来回折腾,总算喂她喝下半碗。
轻轻握住姜衣璃的手,他眼神复杂,为何什么都不告诉他?
谢矜臣深深地低下头,眉心抵着她的手指,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并非无所不能。面对生死,寿数,鬼怪,诸多离奇事,他束手无策。
尽管知晓她昏迷的次数,时间在增加,此外一无所知。
他的眼睛闭着,半张脸遮在她手指下,未看到,榻上的人皱了皱眉。
姜衣璃梦到了前世。
刚穿来,她很绝望。神婆脸上涂着油彩,给她灌符水,她喝下一直呛。
“咳。”
谢矜臣蓦地抬头,眼底微微发亮,他垂眸去看,姜衣璃已有清醒迹象。他激动,薄唇张了张,终究没敢发出声音。
只痴痴地,眷恋地望着她。
姜衣璃梦中的画面没什么价值,日子毫无意义。李氏苛待,父亲冷漠,奴仆看人下菜碟。
梦中的她并不在意,在心里与世隔绝,独自成为一座孤山。
她每一天都和等死无异。
穿到古代四年,十五岁的时候,父亲突然获罪。全家要被赐死都吓得魂飞魄散,她平静得毫无波澜。
毒酒穿肠,姜衣璃额头冒了冷汗,眼睛猛地皱紧,手脚抽搐。
“姜衣璃,”谢矜臣倾身,半跪在榻前,修长的手指揉平她眉心,温柔地问,“是不是梦魇了?”
“莫怕,我在。”他攥着她,一遍遍轻声细语,“我在。”
掌心抚着她的脸,安抚她。
姜衣璃终于平静下来。
不过多久,她躺平的身体轻轻发颤,毛孔收缩,脸色都白了几分,哆嗦着喊,“冷……”
谢矜臣左手攥着她温热的手腕,右手摸着她的脸,动作顿了一下。
静静地凝视着榻上的人,眼神带着哀伤。
“江南四月天,你怎么会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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