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雀鸟归巢
姜衣璃心脏一紧,朝门口看去,指尖下意识捏紧茶杯。
“大人。”
“出来玩了半天也不着家。”谢矜臣跨步进来,牵她起身来。姜衣璃折回去,右手去端茶,着急地说,“等等——这茶很贵,我把它喝完再走。”
马车里。
两人刚坐下,姜衣璃被牵起手,打趣,“想弃医从商了吗?”
她蓦地后背发凉,双眸深深地望着他,觉得恐惧,违心地说,“不是啊…”
谢矜臣揉着她的唇角,问她,“茶好不好喝?”
“嗯。”姜衣璃点头。
“梅上雪水的确难得,需趁梅花含苞待放时收取,得一缕冷香,再在雪水尚寒时以小口瓷瓮封罐,覆油纸蜡封,用荷叶隔尘。配老君眉,碧螺春为上上佳品。”谢矜臣道。
他怎么知道…
茗风茶楼分明不是谢家产业,……古代的避税吗?
这就是她想多了,谢矜臣将人掐到腿上抱住,眼神柔和,“这家茶楼本是供我一人闲时品赏,意外地经营不错。”
“你若是有兴趣,给你打理试试看?”
姜衣璃坐在他膝上,个头突然高了,她惶惶不安地垂着乌睫,淡声说,“不必了,我没有什么兴趣。”
她特意避着谢家族徽选的店铺,结果选中了他的私产。怪不得东家那么大度,原来东家是面前这位。
小厮认出身份才会拿给她喝收藏不易的雪水。
“那就以后再说吧。现在也不是经营生意的好时候,雍王昨日到了江宁,要起兵了。”
这么快?姜衣璃惊惧,这比前世提早整整一年。
他攥着她的手指,轻轻抬眸,眼神漆黑柔润,“璃璃,世子夫人之位你看不上,后位呢?”
皇城,半夜。
帝王面容狰狞,两只脚在明黄褥子上蹬来蹬去。
美人骑着朱潜,用红绸缠紧他的脖子,眼神凶狠,朱潜拼命翻下床,连滚带爬,“救命!救朕……”
很快,御前侍卫将美人制服,她却服毒死了。
朱潜怒,“把雍王给朕抓起来!胆敢献刺客进宫,其心可诛!”
这位美人并非进献,而是陪王妃进宫被强行留下。这是计谋。天遂人愿,他们一设陷阱,朱潜就跳。
一刻钟后,派去雍王府的侍卫赶回,“陛下,大事不好!雍王不在府中!”
“岂有此理!”朱潜无能狂怒,招内阁大臣痛骂,“诸位昔日让朕留皇兄一命!可倒好,他要害朕!”
“陛下息怒!”
“息怒息怒!给朕想想办法!皇兄要反,朕找谁制他!”
跪右位的将军道,“陛下,臣以为谢世子可用。”
“谁不知他是一把利剑!怎么用?用完该怎么让他归鞘?!他届时一招直捣黄龙朕又该如何?!”
帝王急躁癫狂,无计可施。
将军抬头阴暗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江南。
闻人堂在长廊下抓住一只信鸽,拆掉信笺后进书房回禀,“大人,江宁总督反了。江宁城外已挂上雍王的旗帜。”
“嗯。”谢矜臣头未抬,桌上铺着纸,有条不紊在练字。
“另外,沈大人自京城向南而行,约莫三天后就到杭州城了。”
三日后。
闻人堂和即墨在府门前恭迎,与沈昼同路的小太监挑衅道,“我等来传陛下旨意,谢大人竟敢不露面?”
穿过白石绿植,沈昼搂住小太监的肩膀小声说,“在人家地盘上你低调点。”
总督府的后院,桂枝树下,姜衣璃平躺在竹榻上,散着湿漉漉的头发,一双手执着棉布为她擦拭。
花影稀疏,流光静谧。
谢矜臣着雅白锦衣,坐在榻首,垂着温润的眸,动作小心细致,擦干发,他朝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香油。”
翠微和玉瑟对视一眼,四手空空。
姜衣璃察觉,懒懒地转了眼珠,坐起身,对他解释道,“我从来不用香油。”
古代的女子洗完头发后,会抹兰膏,脂泽。
平民常用猪油,羊脂,富贵些的在麻油,猪油里煎入兰花,桂花,沉香,檀香,再配一个好听的名字,“十香油”“金主绿云油”等。
但姜衣璃喜欢头发干燥清爽,不喜抹油,只要身体健康,自然是黑亮的。
谢矜臣手臂一顿,掌心合拢。
对此他的确不了解,从谢芷看,京中的大户小姐无不爱麝香头油,胭脂水粉。他重新看着她,缓声问。
“前些天的事不考虑一下了?”
姜衣璃蹙蹙眉,记起这茬。他问她“你想当皇后吗?”
那天在马车里,她脸色透白,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矜臣眼底乌黑森郁,手绕至她的后背轻轻安抚着,他看出她的惊恐,只有惊,没有喜,她肢体变得僵硬,每一寸都写满抗拒。
那天,他抱着她,耐心地安抚,但是不肯让她逃离半分。
“不考虑,不愿意,我不想当。”
姜衣璃难得硬骨头,一次性说三个不,翠微玉瑟不明所以,也替她担惊受怕。
很罕见地,谢矜臣没有动怒,乌眸清润,他颔首,姜衣璃斟酌着说,“有件事,我们谈一谈吧。”这时,即墨来到院门前,“大人,沈指挥到了。”
前院。
沈昼鲜花着锦,左看右看庭中绿树红瓦,突然看见来人,他笑,“谢大人别来无恙。”
“托沈指挥的福,安然无恙。”
两人刚寒暄,小太监迫不及待呵斥,“陛下有旨,谢大人还不速速跪接——”
刺!
银光一闪,血溅三尺,小太监捂住脖颈倒地。
即墨衣着尽黑,微微屈膝,长剑横在身前,冷白的剑刃在滴血。
沈昼啧叹,“不是告诉你了让你乖一点,这么不听话。”
闻人堂派人将尸体拖走。
“喏。”沈昼一扔。明黄闪金的抛物线划过,圣旨掉在谢矜臣手中。
沈昼抱怀解释道,“要你去江宁打仗呢,还有一封圣旨在我怀里,打完再宣。我猜是赐你自戕。”
谢矜臣漫不经心挑眉,“以何罪名?”
沈昼肩膀颤动,“功高震主呗。”
攻打江宁这一仗,只要谢矜臣出手,一定赢,朱潜正是要在夺回雍王所占城池后,再将他赐死。
当然,信使也是必死无疑。
若谢矜臣不接旨,首当斩了他以血祭旗。
若谢矜臣领旨自裁——在人家地盘上,把人家主将赐死了,谁能活着走出江南?
本来和沈昼一起送旨的还有位司礼监秉笔太监,路上不是腹痛就是腿疼,沈昼不拆穿,由他停在途中“养病”。
圣旨扔给他,沈昼熟稔道,“闻人管事,劳烦给我摆一桌菜来,你不知我在船上吃的都是什么玩意!”
“是。”闻人堂拱手离去。
石径通向小亭。
大喇喇坐在白石凳上,沈昼夹一筷东坡肉,摇头道,“我说呀,这仗打得慢一点,死期就来得晚一点。”
“我闲了这么久,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沈昼举起酒杯,要和他碰。
谢矜臣思量道,“你留下来看着她。”
“我留下?”沈昼眼睑上提,心觉荒唐,“我出发前擦了几遍绣春刀,等着一展身手。你让我哪凉快哪蹲着!
谢矜臣神情难得郑重,“沈昼,我只相信你。”
沈昼眉尾抽搐,居然来煽情这一招!“这么怕她跑,看来人姑娘也不是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
“何必互相折磨?”
“我幼时养过一只青雀,放飞后,它还是会归巢让我豢养。要看她属不属于你,你得先让她自由。”
谢矜臣目光渺远,“雀鸟会归巢,她却不会回来。”
“我绝不可能放手。”
沈昼摊手,“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就死,她若被敌军抓去,你在战场还不得方寸大乱?”
“谢矜臣,你觉得,她像不像一个专门为你而设的美人计?”
谢矜臣缄默。如果是,他认了。
翌日早,谢矜臣带兵前往江宁。
翠微留意说,闻人堂和即墨昨日也都收拾了戎装随军出征,姜衣璃突然觉得,牢笼的铁栅栏松了。
半个月后她出门踩点,却不料沈昼抱怀在垂花门偶遇她,“姜姑娘这是要出门?”
姜衣璃僵住:“…是啊。”
沈昼说真巧,他也要出府。
真巧,姜衣璃不想了。
姜衣璃半夜气得腹痛。锦衣卫最善追踪捉拿,他把沈昼留下,这跟让警犬盯着有何区别!
日后又多次和沈昼偶遇,垂花门,抄手游廊,小池塘,后花园,总能听到一句“姜姑娘,真巧。”
夜半翠微去院外,也能“恰巧”地赶上沈昼睡屋顶,他笑说,“如此良辰如此夜,翠微姑娘也出来赏月呐。”
姜衣璃还有最后一个损招。
白日,穿过拐枣树小径,她往风亭去,沈昼正席地坐,拿鱼饵抛出线往水里扔。
“沈指挥。”
沈昼惊回头,先笑,“姜姑娘,真巧。”
鱼漂浮在水面,连着的一根杆搭在青石岸上,拾阶而上,沈昼和姜衣璃在亭中闲坐。
“听说,沈指挥自幼喜琴?”姜衣璃亲善地问。
沈昼果然脸色晦青。
“幼时苦学过,经一事伤心,断了这门课业。”他五指搁在石桌上,缓慢收拢,提到往事幽微难言。
姜衣璃心里一动,妙啊。
对面的沈昼骤然拔高音量,“姜姑娘不知,那年我好好地在阁楼里弹琴,突然,谢矜臣那厮冷脸进来,当场摔断我的琴!”
“他说我本不爱琴,就不该弹,不配弹!”
姜衣璃给力道,“他也太不是个人了。”
沈昼却将双肩展平,很痛快地道,“我也觉得我不配啊!”
姜衣璃:…这样说话是会被人打死的。
儿时沈昼喜爱刀剑,母亲担心吓到未来儿媳,逼他学琴,他饱受折磨,直到谢矜臣摔琴,他装作一蹶不振,再不肯碰。
沈昼笑着摊开说,“姜姑娘被我看着不舒服,我留在此地也不痛快。但既然是受人所托,自然要忠人之事,你不可能从我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姜衣璃眼神不自然,勉强地笑,好样的。
夜间。
城门外烽火狼烟,谢矜臣一袭戎装骑在马背上,凝着两扇厚铁墙,命令道,“攻城。”
孙子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这是说最高明的兵法在于用计谋挫败对方,最下等的策略是攻城。
但在强大的兵力面前,道理是道理,碾压是碾压。
当夜,城破。
谢矜臣斩杀江宁总督,清点战场时,即墨满身沾血回禀,“大人,雍王已死,其党羽悉数伏诛,只剩雍王妃不知去向。”
“全面搜捕。”
“是!”
谢矜臣仅用四十九天就拿回雍王攻占的三省十二城,本朝自开国以来未有过如此迅捷的战绩。
江南各省百姓赞不绝口,称其天神降临。
沈昼听到消息时,着一袭水蓝云锦坐在拐枣树下翘着二郎腿磕瓜子,摇头,“四十九天,你是真想死啊!”
他的心腹问,“京城那边…?”
沈昼正色道,“从今日起,切断所有和京城的联系。”
“是。”
皇城之中。
“捷报!”
“回陛下,谢世子已收回江宁府及晋州豫州冀州三省。”
“好!”朱潜眼皮青黑,一兴奋晕了过去。
再醒来,朱潜虚虚躺在榻上,立即派人接管失地,官员回禀说,谢矜臣把贴身护卫即墨留在了冀州。
离吞噬京城一步之遥。
“沈昼呢!谢矜臣已回杭州三日,因何没有死讯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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