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章 遴选的标尺
武英殿的会议结束后,这些大臣们并未大张旗鼓,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低调而高效的行动。
范复粹回到值房,立刻召来了几位他一手提拔、精明强干且口风严实的门生故吏。
他没有透露皇帝的全盘计划,只是意味深长得说道:“陛下锐意革新,欲强化中枢,不日将有新设之近臣职位,需才学兼备、通晓实务之人...”
范复粹的话还没说完,果然就见这些人脸上露出期盼神色来。
“...尔等近来需格外勤勉,精研政务,机会...是留给有备之人的。”
说完,范复粹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们一眼,而这些人的期盼已然变成心潮澎湃。
他们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晋升捷径,哪里还会去考虑别的。
倪元璐和蒋德璟这边,他们二人单独关起门来商议了半日,而后将目光投向了翰林院。
倪元璐邀请了几位以才思敏捷、文笔华美著称,却在翰林院做冷板凳的年轻翰林品茗。
席间,他似是不经意的感慨,“如今国事繁杂,陛下常忧中枢人手不足,尤其是精通文墨、能参赞机要的近侍之臣,可惜啊...”
倪元璐端起茶盏叹了一声,接着杯盖遮掩,他从雾气缭绕中朝这些年轻翰林看去,见他们虽未着急问话,但烟波流转,已是透出了几分想要知道下文的急切来。
“可惜啊...”倪元璐放下茶盏继续道:“许多人才困于清流之名,不得施展。”
这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这些渴望实权的年轻翰林心中荡开涟漪。
另一边,蒋德璟对着几位擅长经世治学的编修透露,“礼部未来或将更侧重于外邦交涉、通商实务,陛下需要的是懂番语、知外情、能谈判的干才,而非只会祭祀典礼的先生。”
很快,翰林院内部悄然分化。
那些嗅觉敏锐、渴望建功立业的年轻翰林,开始主动研究起格物、算学、乃至番邦语言。
他们虽不明就里,但已隐约感觉到,一条不同于传统“翰林-内阁”路径的晋升大道正在铺设。
其中几位文胆,甚至开始主动撰写文章,不再空谈性理,而是引经据典地论述通权达变、时移世易等道理,为即将到来的革新进行舆论上的铺垫。
与翰林院以及其余文臣的反应相比,另一批人的反应则要纯粹得多。
消息传到宋应星耳中的时候,王徵正在他府中做客,说起如今石油分馏境况和用处。
听到说皇帝要改革中枢,将发展大臣这位子授了宋应星,二人俱是瞪大了双眼,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此等重任,某何德何能?”宋应星第一反应便是想要推拒,他看向王徵,“良甫兄方是蒸汽机之奠基人,于新机、织造贡献卓著,次位,理应由良甫兄担任才是。”
“诶,此言差矣!”
王徵神色一正,语气诚挚朝宋应星道:“长庚,你我之间,何必虚言?此发展二字,包罗万象,岂是单一蒸汽机能囊括?需知农乃国之根基,工乃国之筋骨,新技乃国之未来!”
他指着屋内的物件,如数家珍,“你著《天工开物》,贯通农工百艺,天下皆知,你前些年岁于辽东推广作物、选育良种,活人无数,此乃农事之功...”
“...你与我一同改进蒸汽织机,于传动、杠杆之理见解精辟,此乃工事之才,如今那惠及通州的沥青路,其源头分馏之术,更是你一手操持,此乃新技之开拓!”
王徵越说越激动,起身握住宋应星的手,“是故,农、工、新技,三者皆精,且能融会贯通者,满朝上下,非你宋长庚莫属,老夫所长,在于机械专精,愿为你麾下一老卒,专攻蒸汽一域,便是平生最快意之事,陛下此议,圣明无比!”
听着王徵这番毫无保留、掷地有声的夸赞,宋应星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和谦让也化为了滚烫的激流。
他不再推辞,反手握住王徵的手,眼眶不由湿润,“良甫兄如此说,弟实在愧不敢当,又...又倍感振奋。”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绪,“兄知我,我一生所求,不过经世致用四字,陛下将此重任托付于我,不正说明...陛下看重的是我等所行之实务,而非空谈虚名吗?”
这句话,道尽了他心中最大的欣慰。
他从未想到,自己会从一个小小的汀州府推官,到如今御前会议发展大臣。
于科举、文章一道,他同旁人比实在没有出彩之处,本以为在汀州推广番薯也算是为民做了一件事。
不想,除了番薯,他更是为辽东百姓带去了适合严寒的稻种,同王徵一道改革蒸汽机,织出了享誉天下的松江棉布,更是将石油提炼出精华来,造福黎民百姓!
他,宋应星,若不是有陛下开恩提拔,哪里会有施展如斯抱负的机会!
发展大臣,这不仅仅是荣耀恩典,更是陛下对自己的信任,是一副沉重的责任啊!
就在京师为中枢改革暗流涌动之际,另一项关乎国策的大事也在张佳玉主导下紧锣密鼓的筹备。
便是同罗刹贸易,择选何时行商一事。
“特许官商”的消息一出,在各地商界激起千层浪。
谁都知道,能拿到这特许资格,就等于抱上了一个源源不断的金矿。
高家商行有了皇帝“优先考量”四个字,加上高成磊在松江棉布战和品鉴会上的出色表现,其名字几乎被默认写在名单首位。
高家也已开始着手组建精通北方贸易、熟悉罗刹情况的团队,并清点库中适合北方的货物,显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沉稳气度来。
然而,蛋糕巨大,绝非一家可以独吞。
消息灵通的各大商行闻风而动,各显神通,都希望能成为“特许”之一。
他们毛遂自荐,派出善言谈的人物频繁出入市舶司和各地官衙,递交精心准备的陈情书和资质证明,强调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力图压别处一头。
尤其是广州、泉州这些沿海商行,更是因为拥有船队以及同外商贸易经验觉得胜券在握。
一时间,在京师临时成立的北疆榷场衙门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前来毛遂自荐的商贾络绎不绝,负责接待的胥吏忙得脚不沾地。
呈递上来的文书堆满了案头,里面无不极力渲染自身商行的实力、信誉以及对朝廷的忠心。
张佳玉面对这繁杂的局面,心中既有欣喜,亦有压力。
欣喜的是商情踊跃,此事可成。
压力在于,如何在众多的商行中,遴选出真正有实力、讲信誉、且能与朝廷保持步调一致的商行。
这不仅是商业选择,更是政治考量。
张佳玉经过深思熟虑,将递交上来的陈情书统统放置一边,一封都没有打开来看。
这些对自己商行充满溢美之词的文书,与遴选一点用也没有。
他起草了一份多部门联审核查的机制,在禀报过皇帝并得到许可之后,便开始实施。
第一步,便是资信核查。
张佳玉行文户部,调阅所有候选商行近五年的缴税记录以及过往承接官府采购或运输业务的完成情况。
用他的话来说,一个连国税都不能足额按时缴纳的商行,谈何对朝廷忠心?其财力与信誉,亦大可怀疑!
这一条 就将许多试图钻营、实力不济或惯于偷漏税款的商行剔除了出去。
第二步,张佳玉给市舶司递交查档的文书。
市舶司常年与海商打交道,对各商行的船队规模、货物吞吐能力、与蕃商交易的信誉、是否有过走私、欺诈等不良记录,都心中有数。
于此同时,张佳玉也让市舶司对于候选商行给出“上、中、下”三等评价。
第三步,张佳玉找了个机会私下见了倪元璐和李若琏,请他们对商行的背景进行调查。
是否有官方背景,更不能同外商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而这些,明面上不会有显露,只能暗中调查才能得知。
第四步,在经过上面三重考核之后,张佳玉便会亲自出题,考一考这些商行,会如何组织商队前往罗刹,如何应对沿途风险?
若与罗刹人发生纠纷,如何处理?
...等一些实际的问题。
如此通过审核的商行,才是最适合的“特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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