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赵桓逗小皇子
“方才院门那边有人送来,说是给法师的。只说转交,不留名,不多话。”
“何时送到的。”
“刚才刻钟。”
“可有人看见。”
“我让他绕了后院,那会儿廊下无人。小沙弥在粥棚这边忙,未留意。”
徒弟说话清楚,眼神不乱。洪恩点头,手伸过去把纸包接住。纸包不大,封口用的是淮南纸行常见的细漆,按上去微硬,指尖能摸到一丝颗粒。
他用指甲沿着封口剥开,动作不急,心也不急。纸层展开,一封密信露出来,外面没有署名,只有一枚极小的暗记。暗记他认得,是某条线惯用的记号。
信纸展开,字细而密,从第一行到末尾几乎没有空白。内容直白,没有套话。上来便是一条条记录。
万安于前月初七,与千佛寺库司议粥棚谷米折转,折银二十三两,分三处入。后又在十五,于市东行会处代购粗布五十匹,用于冬前施衣,账面挂寺,银由外护出。两边签押各一,未见迟滞。
再往下,是一笔一笔的数字和去处,合作的环节用短句标明,谁经手,谁过目,谁复核,写得明白。
末尾还附了两条备注,提到一桩正在对接的修缮与一桩准备停止的旧例,原因和预计日期都写了。
洪恩把眼看过去,没有漏处。他不在字句上挑刺,只确认信息的脉络是否清楚。他看得很快,像把一条绳从头拽到尾,拽完再把头尾系上一结。屋里静得能听见墨里那点未散的湿意。
徒弟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等他看完,才低声问了一句,“要回一封吗。”
“不必。你未见那人脸,对吧。”
“只看了手,像是城南那边的。”
“记着就好。今日起,这封信在我处,你不必再提。”
“是。”
洪恩把密信折回去,也不放在案上,不夹在册里,仍旧收入僧衣内侧那只暗袋。指尖触到先前那张关于玉佛的记录,两纸相贴,厚了一丝。他把袋口摸平,像把一口袋米抹得齐齐整整,既不鼓,也不露。
徒弟退后一步,等吩咐。洪恩抬眼看他,神色如常。
“回去把门外那盏灯再调正一些。晚上有人看榜,别在灯下看不清。今日起,凡有人问,照明门单说,照账本示。再提醒库司一声,进出的单子一律写直。”
“记下。”
“去吧。”
徒弟应声,合掌,退到门边,又把门轻轻掩上。脚步声从外面远远过去。屋里又安静下来,只剩风在窗纸上压一压,放一放。
洪恩把手在桌面上摁了一下,木头的温度从指腹传进来。他没再展开那封信,也没有把玉佛重新拿出来端详。他只是坐了一会,像是把纸上的一条条线在心里过了一遍,又在心里系了一次扣。
记录在身,心里就不慌。这是他今日给自己的一个说法。非常时节,纸比话有分量,纸贴着身,话便不必多。他站起来,把僧衣襟口顺顺当当掖了一下,衣摆落下时刚好把那两张纸压在心口位置。
窗外传来敲钟的三声,间隔均匀。廊下有人走过,步子不快,鞋底在青石上擦出很淡的声响。僧房门上那枚木扣在风里轻轻碰了一下,又定住。
他把桌上的笔洗了,墨盖上,木匣推回原位。桌案收得干净,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有僧衣内侧那一角,悄悄多了两张薄如蝉翼的纸。纸不重,压得住心里那一点需要落到实处的分寸。
他掀起门帘半寸,往外看了一眼。天色偏西,光线从瓦脊下压下来,院里的人影拉得细长。角落里那一株小枣树被风拂过,叶片翻了个面,阳光在上面停了一瞬,又滑走。
他把门放下,转身,坐回榻边。手搭在膝上,呼吸绵长。屋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风,只有茶,只有两张纸,安安静静贴在衣里,不出声。
同一时分,临安皇城内,暮色浅下,灯影像温顺的水。
暖阁里,小皇子赵祯正趴在厚软的锦毯上,抓一只布老虎,咯咯笑个不停。赵桓蹲在一旁,袖口挽起,指间夹着一枚小木陀螺,手腕一抖,陀螺在地上转得飞快。
小家伙看得眼睛都亮了,学着伸手去点,结果被转影晃得一撲通坐了个屁股墩,脸倒是不疼,笑声更大了。
史芸把帕子在掌心揉了两下,笑着扶了扶赵祯的后脑勺,声音又软又暖,说了句别学的俏话。
孩子听不懂,只会用力拍两下手,像在给自家父母打拍子。屋里的人都跟着笑,暖洋洋一团气,连檐角都好像松了口气。
赵桓把陀螺收回来,换了个玩法,从袖里摸出一截细绳,捆在陀螺肚上,轻轻一抽,陀螺在掌心里跳起来,又稳稳落地。
孩子看得兴奋,扑过来要抢,手刚碰到,陀螺歪了,滚到他腿边。他仰头望父亲,眼睛里写着求助。
赵桓笑着说了句好汉试第二回,把绳递到孩子小手里,手背托着,慢慢带他一抽。细绳抖出一条弧,陀螺在毯子上摇晃两下,竟也转住了。
孩子惊得小嘴张得圆圆的,扭头去看娘。史芸忍不住拍了拍掌,夸了一句有本事。孩子得意极了,趴着把小脸蹭到陀螺旁边,鼻尖都红了。
乳母在旁边候着,见孩子玩得起兴,怕一会儿困过头,轻声上前,抱起孩子。那小家伙还要往下挣,赵桓伸手在他额头点了一点,笑说再闹就得罚少吃一口点心。
小皇子似懂非懂,哼哼两声,往乳母肩上靠,手里还攥着那只布老虎不肯松。乳母抱着他退了两步,低声请安,轻轻带着人走了出去。
帘子落下,屋里慢慢静了些。茶盏把水汽往上送,灯影把窗格剪出一片片浅金色。赵桓活动了下手腕,坐到榻边,看着史芸的侧脸,心里也像被灯火安了一安。
史芸端起茶,指尖在盏口摸了一圈,回头看他,笑意里带着点认真,说了句感谢的话。她说如今各处女子纺织做得顺,坊里那些机杼声一响,心里就踏实。
她说多亏他鼓励女子出来做事,给手脚勤快的人一条明路,连带着那些流民,不至于在街头饿死。
她说了几句,语气并不激昂,像把一桩一桩琐事认真摆在案上,却让人听着觉得眼前这座城,真是一天比一天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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