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龙王泪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绝对的冷静。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迷茫的眸子，此刻清澈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倒映着海老大那张得意的脸，倒映着官差那副不耐烦的神情，倒映着周围村民们或同情、或麻木、或幸灾乐祸的种种表情。

无数的信息碎片，在他脑海中飞速地交织、碰撞、重组。

海老大的目的……不仅仅是船，更是那份“运气”。官差的态度……敷衍，只为拿钱办事。村民的心理……嫉妒，迷信，易被煽动。

一个清晰的逻辑链条，在他脑中瞬间形成，仿佛他天生就该做这种事，仿佛他已经做过千百次。

“许大年，到了县衙，看你还嘴硬！”官差粗暴地拽着铁链，拖着老许就往村外走。

“阿鳞……阿鳞！救救你许叔！”许婶瘫坐在地上，绝望地向他伸出手，泪眼婆娑。

阿鳞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老许的身影消失在村口。然后，他走过去，将哭得快要昏厥的丫丫和失魂落魄的许婶，一一扶进了屋里。

“婶，别哭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哭，解决不了问题。”

许婶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哽咽道：“那……那可怎么办啊！进了县衙的大牢，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会有办法的。”阿鳞说着，目光落在了墙角那捆老许刚打好，还没来得及用的新渔网上。

他脑子里没有具体的计划，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

对付豺狼，用拳头或许可以。但对付一群被贪婪和愚昧驱使的鬣狗，你需要的，不是拳头，而是一块足以让它们自相残杀的……肉。

第二天一早，阿鳞拿着许婶给的最后几枚铜板，没有去县衙，而是走进了村口那家兼卖杂货的小茶馆。

茶馆里，几个平日里最爱东家长西家短的妇人，正唾沫横飞地议论着老许被抓的事。

“我就说嘛，他家最近那运气，邪门得很！”

“可不是，偷什么不好，偷龙王爷的贡品，这下遭报应了吧！”

阿鳞默默地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坐在角落里，竖着耳朵听。等她们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别人听一般，低声叹了口气。

“可惜了，许叔是个老实人，不懂得这里面的门道。”

他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茶馆里，却清晰地传入了那几个妇人的耳朵里。其中一个胖妇人立刻来了兴趣，凑过来问道：“后生，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门道？”

阿鳞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神秘和惋惜：“我也是听一个走南闯北的老船客说的。他说，有些地方的海神庙，会在贡品里悄悄放一样宝贝。那宝贝，不是金不是银，而是一枚‘龙王泪’。”

“龙王泪？”几个妇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对，”阿鳞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压低了声音，“据说，那‘龙王泪’看着就跟一块普通的石头没两样，但只要把它放在家里，就能保佑出海的人不受风浪侵扰，渔获满仓。要是家里有读书的孩子，把这石头磨成粉喝下去，将来必定能高中状元！”

这番话，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勺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高中状元！

这四个字，对这些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渔民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

“真的假的？”

“那……那老许偷的贡品里，真有那宝贝？”

阿鳞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许叔太老实了，他八成是把那石头当成压咸鱼的，一起拿回了家，自己都不知道。结果，便宜了别人。”

他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低头喝茶，任由那几个妇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展开了无穷的想象。

他知道，用不了一个时辰，这个故事就会长出翅膀，飞遍整个渔村。而故事的版本，会变得越来越离奇，越来越诱人。

做完这一切，阿鳞悄悄离开了茶馆。他没有回家，而是绕到了村子西头，海老大那座青砖大瓦房的后墙外。

他没有翻墙，只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耐心地等着。

黄昏时分，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正是海老大的心腹之一“猴三”，提着个酒葫芦，摇摇晃晃地从后门出来，看样子是想去茅房。

阿鳞算准时机，从暗处走了出来，恰好与猴三走了个对脸。

“是你？”猴三认出是那个“病秧子”，不屑地嗤笑一声。

阿鳞却像是没看见他一般，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古怪笑容，一边走，一边低声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老大拿了……这就说得通了……”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猴三听见。

猴三脚步一顿，疑心大起：“喂！病秧子，你神神叨叨地念叨什么呢？”

阿鳞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着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摆手：“没……没什么……”

他越是这样，猴三就越是怀疑。他一把揪住阿鳞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说！你刚才说什么‘老大拿了’？拿了什么？”

阿鳞“被迫”之下，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刚才去镇上，听人说……说许叔偷的那些贡品，其实……其实早就被海老大偷偷换掉了。那个装着‘龙王泪’的坛子，根本就没送到庙里去，而是……而是被老大藏在了自己家的地窖里……”

说完，他仿佛生怕被打，猛地挣脱猴三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猴三愣在原地，手里的酒葫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老大最近确实神神秘秘的，总一个人往地窖跑……

老大说等办完这事，就分兄弟们钱，可一直没个准信……

那可是能让儿子当状元的宝贝啊！老大居然想一个人独吞？！

一时间，嫉妒、贪婪、被背叛的愤怒，像毒蛇一样，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

阿鳞躲在远处的礁石后，看着猴三失魂落魄地走回院子，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https://www.zbzwx.cc/book/61823551/11110665.html)


1秒记住紫笔文学：www.zbz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zbz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