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小哥的沉默
张一狂那带着哭腔、手舞足蹈的辩解和那个听起来颇为“恶毒”的誓言,虽然没能完全驱散王胖子和吴邪心中所有的疑云,但至少像一阵微风吹过,暂时驱散了营地中央那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毕竟,人类最基础的生理需求——对食物和休息的渴望,正以不可抗拒的姿态,猛烈地冲击着他们饱经摧残的神经。
怀疑和审问,在极度的疲惫和汹涌的饥饿感面前,暂时退居二线。
王胖子率先“投降”了。
他那庞大的身躯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不再围绕着张一狂进行那种充满压迫感的“审视性绕圈”,而是如同一个被放了气的巨大皮球,“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重新坐回了之前那块被他体温焐热过的地方,激起一小团尘土。
他捂着明显瘦下去一圈的肚子(更多的是心理感觉),脸上露出了混合着痛苦和渴望的夸张表情,扯着沙哑的嗓子嚷嚷道:
“妈的!管他娘的是运气好还是祖师爷赏饭!先填饱肚子再说!饿死胖爷我了!五脏庙都要揭竿起义了!”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那勾魂夺魄的泡面香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小铝锅,“面呢?小张同志,别傻站着了!快!快给胖爷盛一碗!多来点汤!”
一旁的吴邪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动作表明了他的立场。他挣扎着,用尚算完好的那只手臂支撑着地面,将自己挪动到一个更靠近篝火、也更方便取食的位置。他对着张一狂,幅度很小,但很明确地点了点头。他那苍白的脸上,对食物的渴望同样清晰可见。此刻,一碗热汤面所能带来的慰藉,远比弄清一个离奇现象的真相更为迫切和真实。
张一狂如蒙大赦!
胖子那不再咄咄逼人的态度和吴邪默许的点头,对他而言,简直如同皇帝的赦免令。他悬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落回去了一半,虽然依旧因为紧张而砰砰直跳,但至少不再有那种即将被当作奸细处理掉的恐惧感。他忙不迭地应声道:“哎!好!好!马上!面还温着呢!”
他像是生怕两人反悔,或者面凉了会再次引发不满,手忙脚乱地蹲下身,拿起旁边洗刷干净(他用矿泉水稍微冲过)的饭盒,揭开那个宝贝似的铝锅盖子。更加浓郁的食物香气瞬间蒸腾而起,弥漫在清冷的空气中。他用一把简易的勺子,有些笨拙但却异常迅速地将锅里尚且温热的泡面连同汤水分盛到两个饭盒里,面条的弹性尚在,汤汁也还算充裕。
他小心翼翼地将两个盛满的饭盒分别递给胖子和吴邪,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和谨慎,仿佛在进贡什么珍馐美味。
王胖子几乎是抢一般地接过饭盒,也顾不上烫,直接用手抓起叉子(张一狂提供的),稀里呼噜地就往嘴里扒拉。滚烫的面条和汤汁显然烫到了他的舌头和口腔,他一边吸着冷气,一边含糊不清地发出满足的喟叹,吃得额头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仿佛那不是一碗普通的、甚至有些廉价的速食面,而是御膳房里端出来的绝世佳肴。饥饿和疲惫,已经将他的味觉标准和进食礼仪降低到了极限。
吴邪接过饭盒的动作则要斯文一些,但他进食的速度同样不慢。他先用勺子喝了一口热汤,那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囊,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意和虚弱感,让他几乎要舒服地呻吟出来。然后他也拿起叉子,开始沉默而迅速地进食。热食带来的满足感和温暖,正在一点点修复他几乎透支的体力和精神。
然而,在这幅由篝火、狼吞虎咽的胖邪二人以及忙着“服务”的张一狂构成的,暂时趋于“和谐”的画面中,有一个人始终游离在外,保持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
张起灵。
他没有像胖子和吴邪那样,立刻表现出对食物的渴望。在张一狂忙着盛面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片刻,如同黑夜中一棵孤寂的树。然后,他动了。
他的动作很轻,脚步落在地上几乎听不到声音,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林地夜晚的宁静,又或者是不想引起过多的注意。他没有走向食物,也没有去查看背包(他之前已经检查过了),而是迈着一种稳定而独特的步伐,绕过篝火,径直走到了……张一狂的身边。
然后,他在距离张一狂大约一臂远的位置,姿态略显僵硬,但却异常坚定地,坐了下来。
这个举动,看似平常,却让刚刚因为胖子和吴邪的态度缓和而稍微放松下来的张一狂,瞬间再次绷紧了神经!
对于这位沉默寡言、气场却强大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小哥,张一狂内心深处始终怀揣着一种复杂的、混合了极度敬畏、些许恐惧和莫名好奇的情绪。在墓中,小哥展现出的非人战力、那柄神出鬼没的黑金古刀、以及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却又空洞无物的眼睛,都让张一狂觉得,这位根本就不是和自己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此刻,这位“非人”的存在突然主动靠近,并且就坐在自己身边,尽管没有任何言语,但那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已经让张一狂感到有些呼吸困难,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身体微微向另一侧倾斜,试图拉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距离。
张起灵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张一狂的紧张,或者他察觉到了,但并不在意。他坐下后,依旧没有开口说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张一狂一眼(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他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篝火上,侧脸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中显得轮廓分明,却又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然而,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让暗中观察的吴邪瞳孔微缩的动作。
只见张起灵动作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随手一做,将他一直背在身后的那个看起来颇为陈旧、但功能似乎很专业的背包,从肩上卸下,放在了自己身侧。然后,他拉开侧面的一个拉链袋,从里面取出了一瓶……矿泉水。
那是一瓶尚未开封的,包装完好的矿泉水。在经历了如此激烈的逃亡和战斗后,他背包里竟然还能保存着这样一瓶完整的水,本身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更不寻常的是他的下一个动作。
他没有自己拧开喝,甚至没有将水递给刚刚经历激战、同样急需补充水分的吴邪或王胖子。他只是微微侧过头,那双沉静得如同千年古潭、深不见底的眸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直接地,落在了身旁正因为他的靠近而浑身不自在的张一狂脸上。
然后,他伸出了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右手),修长、指节分明、带着一些细微旧伤疤的手指,稳稳地捏着那瓶水,将其递到了张一狂的面前。
他的动作流畅而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或刻意,仿佛这只是同伴之间最寻常不过的互助。但他的眼神,却绝非寻常。那目光并不锐利,也不带任何审视的意味,反而有一种……一种极其隐晦的、难以捕捉的专注,像是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无意识地追寻着某种模糊的感应。
张一狂完全愣住了。
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他看着突然递到眼前的矿泉水瓶,又抬眼看了看小哥那张近在咫尺却毫无表情的脸,一时间没能理解这个举动的含义。是……是给自己的?这位冷面煞神……给自己递水?
受宠若惊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惶恐。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了那瓶水,瓶身冰凉的温度透过塑料传递到他的掌心,却让他感觉像是捧着一块烙铁。
“谢……谢谢小哥。”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更加结巴,带着显而易见的受宠若惊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畏惧。他慌忙低下头,不敢再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对视,手指用力,有些笨拙地拧开了瓶盖,然后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确实带来了一丝清凉,但也让他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烫的脸颊温度更加分明。
就在这时,一直埋头苦干、但始终分出一部分心神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吴邪,夹面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虽然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这一幕,但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印入了他的脑海。
他太了解小哥了。
了解这个男人的冷漠,了解他那仿佛与生俱来的、刻入骨髓的疏离感。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小哥会毫不犹豫地保护队友,甚至不惜以身犯险,那是源于一种强大的责任感和某种他们尚未完全理解的契约精神。但在日常的、非战斗的状态下,他几乎从不主动与任何人产生不必要的交流,更别提这种细微的、带着点关怀意味的举动——比如,主动递上一瓶水。
尤其是对张一狂这样一个身份不明、来历成谜、仅仅是因为一场意外才卷入进来的“外人”。按照小哥一贯的行事风格,他应该是对其保持最高的警惕和距离感才对。
可是……他没有。
吴邪的脑海里,如同电影回放般,迅速闪过了之前在幽暗墓室中的几个片段:
在岔路口,小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采纳了张一狂随口说出的“走这边”;
在面对青眼狐尸时,小哥对张一狂那种异常的、近乎“免疫”的状态所表现出的异样关注;
在侧室中,张一狂捡起那枚纹路奇特的玉扣时,小哥身上那一闪而逝、几乎难以捕捉,但确实存在的剧烈反应(吴邪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还有……此刻这瓶递出去的、象征着某种初步接纳或者说……“特殊对待”的矿泉水。
这些碎片化的细节,如同散落的珍珠,被“张起灵对张一狂态度不一般”这根无形的线,逐渐串联起来。
吴邪心里的那种怪异感,不再是模糊的疑团,而是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体。他可以肯定,小哥对张一狂的态度,绝对非同寻常!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某种他不知道的、甚至可能连小哥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原因。这个原因,或许与张一狂那逆天的“运气”有关,或许与那枚玉扣有关,或许……与小哥那神秘莫测的身世和血脉有关?
张起灵在递出水后,便收回了手。他的目光并没有在张一狂身上停留太久,仿佛刚才那个举动真的只是无心之举。他看着张一狂有些慌乱地喝水,目光在那因为仰头喝水而暴露出来的、微微鼓起的年轻脸颊和那段纤细的、看起来甚至有些脆弱的脖颈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那目光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有什么东西轻轻涌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死寂。
然后,他便移开了视线,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面前跳跃不定的篝火火焰。橘红色的火光在他漆黑的瞳孔中闪烁,却映照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沉寂。他再次变回了那个沉默的、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无形壁垒的张起灵。
然而,他这个罕见的、看似微不足道的、主动递水的关照举动,却像一颗被精心计算过角度和力道的石子,投入了吴邪内心那并不平静的湖面,瞬间漾开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扩散出无数复杂的猜想和更深层次的忧虑。
张一狂……
吴邪默默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目光再次落回那个还在小口喝水、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被“大佬”关照后的不知所措的年轻人身上。
这个看似普通、甚至有些“脆皮”和“倒霉”(或者说幸运得诡异)的大学生,他身上所缠绕的层层迷雾,其深邃和复杂的程度,在吴邪看来,似乎远比那座机关算尽、诡异重重的七星鲁王宫,还要更加令人难以捉摸,更加深不可测。
夜色,在不知不觉中愈发深沉。山林间的寒气也越来越重,如同无声的潮水,慢慢浸透每个人的衣衫。唯有营地中央的那堆篝火,还在不知疲倦地燃烧着,发出持续而稳定的“噼啪”声,用它有限的光和热,顽强地对抗着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也照亮了这四个刚刚从鬼门关逃回来、围坐在它周围,却各怀心事、命运已然交织在一起的年轻人。
胖子的鼾声(吃饱后他几乎瞬间进入了半睡眠状态)、吴邪缓慢进食的细微声响、张一狂偶尔因为紧张而吞咽口水的声音、以及张起灵那几乎不存在呼吸声的绝对沉默……共同构成了一曲奇异而疲惫的夜曲。
山林寂静,万籁无声。仿佛之前在那座古老墓穴中所经历的一切惊悚、搏杀与逃亡,都只是阳光蒸发下的一场遥远而荒诞的噩梦。
但身边同伴的伤痕、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硝烟与血腥味、以及每个人眼底深处残留的惊悸,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一切,真实地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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