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步铳面前众生平等

天，亮了。

当太阳，从草原的地平线上升起，将金色的光芒，洒向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时。

全宁卫大营的惨状，才完完整整地，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焦黑的弹坑，随处可见。

烧得只剩下骨架的帐篷，冒着缕缕青烟。

残缺不全的尸体，和战马的尸骸，堆积如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和焦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令人作呕。

一些第一次上战场的年轻士兵，看到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忍不住跑到一边，大口地呕吐起来。

就连蓝玉和傅友德这两个见惯了生死的老将，也是暗暗心惊。

他们打了一辈子仗，也搞过不少次屠杀。

但像这样，用火炮和火枪，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就造成如此巨大伤亡的场面，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

“这……这就是太孙殿下说过的，‘技术代差’吗？”傅友德喃喃自语。

他看着那些被开花弹炸出来的，直径数丈的大坑，和那些被排枪打成筛子的尸体，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寒意。

在这样的武器面前，个人的勇武，精湛的骑术，都变得毫无意义。

战争，不再是勇士之间的对决。

而变成了一场，冷酷的，高效的，工业化的屠杀。

“管他什么差不差的！”蓝玉倒是看得开，他一脚踢开一个蒙古士兵的头颅，哈哈大笑道，“反正，是咱们屠杀他们，不是他们屠杀咱们！这就够了！”

“传令下去！让弟兄们，都别吐了！打仗哪有不见血的？以后这种场面，多得是！让他们赶紧习惯！”

“现在，都给老子动起来！打扫战场！”

在将官们的催促下，士兵们开始行动起来。

他们将战友的尸体，小心地收敛起来。

这一战，“破虏军”并非毫发无伤。

在最后的白刃战中，还是有两百多名士兵，因为经验不足，或者配合失误，倒在了蒙古人的弯刀之下。

但相比于歼敌近万的辉煌战果，这点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更多的士兵，则是在兴奋地清点着战利品。

蒙古人囤积在这里的物资，实在是太丰富了。

成堆的粮草，堆积如山。

无数的皮毛、布匹、金银器皿，散落在烧毁的帐篷里。

而最让士兵们眼红的，是那数以万计的牛、羊，和上万匹膘肥体壮的草原战马。

“发财了！这次真的发财了！”

一个士兵，抱着一匹精美的波斯地毯，笑得合不拢嘴。

“这算什么！”另一个士兵，牵着三匹神骏的战马，得意地炫耀道，“看到没？这可是纯血的蒙古马！一匹就能换十两银子！”

整个营地，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

蓝玉并没有阻止他们。

他知道，士兵们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发泄战斗后的紧张和兴奋。

他自己，也乐得清闲，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让人给他端来了一大块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

“老傅，来，尝尝！这鞑子的羊，就是比咱们南方的，味道要正！”蓝玉撕下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傅友德也坐了下来，接过一块羊肉，慢慢地吃着。

他的心情，不像蓝玉那么兴奋，反而多了一丝忧虑。

“老蓝，咱们下一步，怎么办？”他问道，“是按照太孙殿下的计划，烧了这里的粮草，然后立刻撤退吗？”

蓝玉啃着羊腿，想了想，说：“太孙殿下的计划，是没错。烧了粮草，阿札失里的大军，不攻自破。咱们也能安全撤回关内。”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你看看这些牛羊，这些战马！就这么一把火烧了，你不心疼？”

傅友德一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烧，肯定要烧。但不能全烧了！”蓝玉压低了声音，“咱们可以把这些牛羊战马，都带回去！这可都是钱啊！带回去，无论是充作军费，还是分给弟兄们，那都是天大的功劳！”

“带回去？”傅友德皱起了眉头，“这十几万头牛羊，上万匹马，怎么带？咱们就五千人，赶着这么大一群牲口，在草原上走，那不成了活靶子了？万一阿札失里派追兵来，咱们跑都跑不掉！”

“怕什么！”蓝玉一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咱们有神枪神炮，还怕他那帮没了胆的鞑子？他们敢来，正好！咱们再干他一票！”

“再说了，”蓝玉指了指那些正在欢呼的士兵，“弟兄们浴血奋战，总得给他们捞点实在的好处吧？光画大饼，可不行。”

傅友德沉默了。

他承认，蓝玉说的有道理。

财帛动人心。

如果能把这些战利品带回去，对士气的提升，将是巨大的。

但风险，也同样巨大。

这等于，是公然修改了朱雄英的作战计划。

万一出了事，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老蓝，这事……得从长计议。太孙殿下的计划，是让我们快打快撤，不与敌人纠缠。”傅友德还是有些犹豫。

“屁的从长计议！”蓝玉把骨头一扔，站了起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太孙殿下远在京城，他哪里知道草原上的具体情况？”

“现在，主动权在咱们手里！咱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老傅，你就说，你干不干吧！你要是怕担责任，这事，我一个人扛了！”

蓝玉盯着傅友德，眼神灼灼。

傅友德看着蓝玉，又看了看那些兴高采烈的士兵。

他知道，蓝玉的提议，已经说动了大部分将士的心。

如果他反对，不仅会得罪蓝玉，还会让手下的士兵们，心生怨言。

他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舍命陪君子！就陪你疯一次！”

“好兄弟！”蓝玉大喜，重重地拍了拍傅友德的肩膀，“你放心！出了事，我担着！得了功劳，咱俩平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决定，在这里，休整一天。

明天一早，烧掉那些带不走的粮草和物资，然后，赶着这批巨大的战利品，浩浩荡荡地，返回山海关。

他们以为，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他们以为，凭借着手中的利器，就可以在草原上，为所欲为。

他们却忘了，朱雄英在训练他们的时候，反复强调过的一句话。

“永远不要轻视你的敌人，尤其是在你取得胜利的时候。”

也忘了，战争，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数学题。

一个微小的变数，就足以，改变整个战局。

而这个变数，已经悄然出现。

在他们以为被全歼的敌人中，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他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一个普通的千户长。

但他有一个特点。

他跑得，比所有人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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