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钱从哪儿来？

谨身殿。

朱雄英的“百万两计划”，在第二天一早，就被朱元璋，以雷霆万钧之势，摆到了朝堂之上。

当太监刘三刀，用他那尖细的嗓音，念完那份关于成立“大明皇家动力公司”，并由内帑和国库，共同出资一百万两，用于制造一百台蒸汽机的计划时，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文武官员，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百万两！

那是什么概念？

大明朝一年的财政总收入，刨去各种开支，能结余下来的，也就两三百万两。

现在，太孙殿下，一开口，就要走小半年的国库收入，去造那个，谁也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的“蒸汽机”？

疯了！

太孙殿下疯了！

陛下，也跟着一起疯了！

“咳咳……”

户部尚书傅友文，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现在，是铁杆的“太孙党”，但他更是大明的财神爷。这一百万两，就像从他身上割肉，他不能不说话。

“陛下，殿下，”傅友文躬身行礼，语气，十分为难，“一百万两白银，非是小数。如今，国库空虚，北边要防备鞑靼，南边要赈济灾民，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得到了大部分官员的附和。

“是啊，陛下，国库的难处，您是知道的。去年山西大旱，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呢。”

“陛下，一百万两，可以多养活十万大军一年了！用来造那些，不知所谓的铁疙瘩，是不是……太草率了？”

“请陛下三思啊！”

一时间，朝堂上，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这些人，倒不是想跟太孙作对。实在是，这一百万两的数字，太吓人了。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冷冷地看着下面这群，哭穷的，叫苦的大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要是换在昨天，他听到这话，可能还会犹豫一下。

但昨天，亲眼见识了蒸汽机的威力之后，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铁甲舰，都是火车，都是一个所向无敌的钢铁帝国。

谁敢挡着他实现这个梦想，谁就是他的敌人。

“都说完了？”朱元-璋的声音，很冷。

朝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皇帝语气中的不善。

“傅友文，”朱元璋点了他的名。

“臣在。”傅友文心里“咯噔”一下。

“咱问你，去年，江南织造局，上缴了多少税银？”朱元-璋问道。

傅友文愣了一下，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他还是赶紧回答：“回陛下，约……约莫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朱元-璋冷笑一声，“那江南那些，家里有几百上千台织机的丝绸大户，他们，又交了多少税？”

傅友文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他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商税之事，错综复杂。那些大户，多有功名在身，按照朝廷优免之策……”

“别跟咱扯那些没用的！”朱元-璋一拍龙椅扶手，打断了他，“咱就问你，他们交的税，有没有三十万两？”

“……没，没有。”傅友文的声音，低得像蚊子。

“哼！”朱元璋重重地哼了一声，“他们坐拥万贯家财，富可敌国，享受着我大明的安宁，却连几个税钱，都舍不得出。国库空虚，你们不去想办法，从这些肥得流油的蠹虫身上刮油，却来跟咱哭穷？”

“咱告诉你们！”朱元璋站起身，指着下面的大臣们，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一百万两，咱今天，是要定了！”

“内帑，咱出五十万两！这是咱的体己钱，谁也管不着！”

“剩下的五十万两，你们户部，自己想办法！咱不管你们是去抄家，还是去加税。一个月之内，这笔钱，咱必须在账上看到！”

“谁要是办不到，就自己，把头上的乌纱帽摘了，滚回家种地去！”

皇帝这番，蛮不讲理，又杀气腾腾的话，让所有大臣，都噤若寒蝉。

他们知道，陛下，是铁了心了。

谁再敢多说一个“不”字，恐怕，就不是滚回家种地那么简单了。

傅友文的脸，苦得像黄连。

五十万两啊！

一个月的时间，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

就在他准备，硬着头皮，领下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时，一旁的朱雄英，却开口了。

“皇爷爷，各位大人，稍安勿躁。”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皇爷爷爱护孙儿之心，孙儿感激不尽。但孙儿也知道，国库有国库的难处，总不能，为了孙儿的这点事，让朝廷的正常运转，都出了问题。”

他这番话，说得体贴又懂事，让傅友文等人，都松了一口气，心里，对这位太孙殿下，好感大增。

看看，这才是储君该有的样子嘛。

朱元璋也有些意外，他看着朱雄英，问道：“英儿，那你的意思是？”

“皇爷爷，孙儿的意思是，这笔钱，咱们，可以不用从国库里拿。”朱雄英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哦？”朱元-璋来了兴趣，“不从国库拿，那从哪儿拿？你那交易所，虽然能赚钱，但要凑齐五十万两，怕是也不容易吧？”

“交易所，只是一个方面。”朱雄英摇了摇头，“孙儿今天，想跟皇爷爷，跟各位大人，说一个新法子。”

“这个法子，叫‘发行债券’。”

“债券？”

朝堂上的所有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又是个什么新鲜词？

“对，债券。”朱雄英清了清嗓子，开始解释起来。

“其实，道理很简单。就是，咱们以朝廷的名义，向全天下的商人，百姓，打一张借条。”

“比如说，咱们发行一张面值为一百两的‘皇家动力债券’。任何人，都可以花一百两银子，来买这张债券。”

“咱们跟他们约定好，一年之后，他们可以凭着这张债券，来找咱们，兑换一百零五两银子。”

“多出来的那五两，就是咱们付给他们的，利息。”

朱雄英的这番解释，通俗易懂。

大臣们，很快就明白了。

说白了，不就是朝廷，向民间借钱吗？

这事，以前也不是没干过。遇到打仗，灾年，国库没钱了，就向那些大商人，大户，摊派“借款”。

只不过，那些借款，大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而太孙殿下这个“债券”，听起来，似乎还挺像回事，不仅承诺还本，还给利息。

傅友文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一年，百分之五的利息。这个利息，不算高，甚至，比民间借贷的利息，低多了。

但它的优势在于，这是以朝廷的信誉，做的担保。

只要大明不亡，这钱，就肯定能拿回来。

对于那些，手头有大量闲钱，又找不到好的投资门路的商人来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殿下，您的这个法子，听起来，是可行。”傅友文思索着说道，“可是，咱们要去哪里，找那么多人，来买咱们的债券呢？而且，这利息，一年之后，还不是要从国库里出？”

“傅尚书问到点子上了。”朱雄英笑了笑。

“第一个问题，去哪里找人买？这个简单。咱们的金陵证券交易所，不就是现成的平台吗？”

“我们可以把‘债券’，也放到交易所里，去挂牌交易。让所有股民，都能像买股票一样，方便地，买卖我们的债券。”

“至于第二个问题，利息从哪儿来？”

朱雄英的嘴角，微微上扬。

“当然是，从我们赚到的钱里出。”

“各位大人，你们想。我们用这借来的一百万两，造出了一百台蒸汽机。这些蒸汽机，投入到钢厂，矿山，能让我们的产量，翻上十倍！”

“我们用这些蒸汽机，建了纺织厂，一年织出来的布，能卖多少钱？”

“我敢保证，一年之后，我们赚到的利润，别说区区百分之五的利息，就是把这一百万两的本金，都还上，都绰绰有余！”

“这，就叫，借鸡生蛋！”

朱雄英的这番话，掷地有声。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大臣，都在脑子里，飞快地，消化着他话里的信息。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八岁少年，心里，都涌起了一股荒谬，而又敬畏的感觉。

他们发现，自己这些，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老油条，在经济和算计上，竟然，完全跟不上这个孩子的思路。

股票，交易所，债券，借鸡生蛋……

这些闻所未闻的词汇，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又显得那么的，理所当然，头头是道。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看着自己这个，舌战群儒，智计百出的大孙，眼里的欣赏和骄傲，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英儿那天说的，“撬动整个大明的经济”，是什么意思了。

这孩子，是在用一种，他们闻所未闻的方式，在给大明这台，老旧的，吱吱作响的马车，换上全新的，钢铁的轮子！

“好！”

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

“就按英儿说的办！”

“傅友文，你户部，立刻，配合皇家银行，给咱拟定一个发行债券的章程出来！”

“咱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跟着咱大明，跟着咱英儿，到底，能不能赚到钱！”

“孙儿，遵旨！”朱雄英躬身行礼。

他知道，当“金融”这个大杀器，和“工业”这个发动机，第一次，在这个古老的帝国，结合在一起时。

一个崭新的，不可阻挡的，钢铁时代，就要，正式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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