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炼狱开炉日

五日后，金陵城南，皇家钢铁公司。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人的海洋。

通往钢厂的道路，被锦衣卫和京营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只有手持烫金请柬的达官显贵，才能进入。

工地的中央，一座崭新的，高达数丈的观礼台，拔地而起。台上，铺着华丽的红毯，摆着舒适的座椅。

观礼台的正前方，就是那座让整个金-陵城，都为之疯狂的一号高炉。

它像一个沉默的钢铁巨人，静静地矗立在那里。炉身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炉顶上，一面巨大的，绣着“大明皇家钢铁”字样的龙旗，迎风招展。

辰时刚过，一辆由十六匹骏马拉着的，装饰着金龙的巨大御辇，在虎贲营和锦衣卫的重重护卫下，缓缓驶入了工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早已等候在此的文武百官，豪商巨贾，纷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朱元璋在朱雄英的搀扶下，走下御辇。他今天，穿上了一身只有在最隆重的典礼上，才会穿的十二章纹衮服，头戴通天冠，显得威严无比。

他扫视了一眼台下跪着的众人，又看了一眼那座雄伟的高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起身，跟在朱元-璋身后，登上了观礼台。

朱元璋当仁不让地，坐在了最中央的主位上。朱雄英，则站在他的身侧。

文武百官，按照品级，依次落座。那些手握重金的股东们，也被安排在了观礼台的侧席。他们一个个，红光满面，看着那座高炉，就像在看一座堆满了金银的宝山，眼神里，全是炽热。

在观礼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朱允炆、方孝孺、黄子澄三人，如坐针毡。

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这五天，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打探钱三的下落，想要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王英的嘴，比铁桶还严。他们派出去的人，一无所获。

他们就像被蒙住了眼睛的死囚，只知道屠刀已经悬在了头顶，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特别是当那道请他们务必出席的圣旨，送到东宫时，方孝孺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观礼，这是朱雄英为他们准备的，断头台。

他想装病不去，但圣旨上那“不得托故缺席”六个字，断绝了他所有的退路。

他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面无人色的朱允炆，来到这个让他感到无尽屈辱和恐惧的地方。

他看着台上那个，在朱元-璋身边，谈笑风生，意气风发的朱雄英，心中的怨毒和嫉妒，如同毒蛇一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凭什么？

凭什么他一个黄口小儿，能得到如此的荣光？而自己这个饱读圣贤书的帝师，却要像个罪犯一样，坐在这里，等待审判？

吉时已到。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鼓乐声中，身穿一身利落工装的刘监正，走上了高炉前的祭台。

他先是率领着数百名核心工匠，对着天地，对着高炉，三跪九叩，行了祭拜大礼。

然后，他走上观礼台，对着朱元-璋和朱雄英，躬身行礼。

“启禀陛下，启禀殿下！万事俱备，只待点火！”

“好！”朱元-璋龙颜大悦，他看向身旁的朱雄英，“英儿，这第一把火，就由你来点吧！”

“孙儿遵命！”

朱雄英接过刘监正递过来的一支长长的火把，走下观-礼台，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步，走向了高炉的点火口。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

朱雄英将火把，伸进了点火口。

“轰！”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沉寂的钢铁巨人，仿佛在这一刻，被唤醒了。炉膛内，早已准备好的焦炭和木柴，被瞬间点燃。滚滚的黑烟，从炉顶的烟囱，冲天而起。

“开炉咯！”

工匠们发出了兴奋的欢呼声。

朱雄英走回观礼台，并没有坐下，而是拿起了那个铁皮喇叭。

“各位！今日，是我大明皇家钢铁公司，正式投产的大喜日子！”

“我知道，在座的很多人，心里都有一个疑问。那就是，我们公司，到底能不能，像宣传的那样，炼出神乎其神的新钢？我们投进去的银子，到底能不能，得到回报？”

他的话，让在场的股东们，都竖起了耳朵。

“在开炉之前，我要先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朱雄英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方孝孺的心，猛地一跳，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钢厂，在建设过程中，遭到了小人的暗算。”朱雄英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工地，“我们从全国各地，高价采购来的，最优质的精铁矿和焦炭，被人，动了手脚。”

他一挥手，几个士兵，抬着几筐原料样品，走到了台前。

“大家请看，”朱雄英指着那些样品，“这些焦炭里，被人混入了大量的硫磺石！这些铁矿石里，被人掺入了含磷的矿渣！”

“硫和磷，乃是炼钢之大忌！用这样的原料，炼出来的，只会是毫无用处的废铁！”

“轰！”

人群炸了。特别是那些股东，一个个，脸色大变。

“什么？原料被人动了手脚？”

“那……那还怎么炼钢？”

“完了！完了！我的银子，要打水漂了！”

一片恐慌和混乱，在人群中蔓延。

而方孝孺和朱允炆，则是面如死灰。

他竟然……他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他想干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开炉大典，要以一场闹剧收场时，朱雄英却笑了。

“但是！”他的声音，再次提高，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我今天要告诉大家第二个消息！”

“那就是，这点下三滥的手段，对我朱雄英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以为，在原料里下了毒，我就束手无策了。他们太小看我大明的智慧，太小看格物之学的力量了！”

“今天，我就要当着大家的面，用这些被他们下了毒的‘废料’，炼出比神兵利器，还要坚韧百倍的，真正的新钢！”

他转过身，对着高炉的方向，大手一挥。

“刘监正，开始加料！”

“遵命！”刘监正兴奋地应道。

随着他的命令，一车车的，正是那些被动了手脚的焦炭和铁矿石，被缓缓地，送上了高炉的加料口，倾倒了进去。

紧接着，又有一车车的，白色的石灰石，也被加了进去。

所有人都看傻了。

他们不明白，太孙殿下，为什么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方孝孺的脑子，一片混乱。他想不通，朱雄英到底想干什么？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难道，他真的有办法，点石成金？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违背了他所有的认知！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高炉内，火光冲天。巨大的鼓风机，发出“呼呼”的轰鸣声，将灼热的空气，源源不断地，送入炉膛。

炉内的温度，在节节攀升。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紧张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终于，刘监正走上前来，再次禀报。

“启禀陛下，殿下！炉内反应完成！可以出铁了！”

朱雄-英点了点头。

“开，出铁口！”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个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用一根长长的钢钎，捅开了高炉底部的出铁口。

一瞬间，一道刺眼夺目的，如同太阳般耀眼的金色洪流，从出铁口，喷涌而出！

那金色的铁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顺着耐火材料砌成的流道，奔腾而下，汇入了一个巨大的铁水包中。

那场面，壮观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如同神迹般的一幕，给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而这，还只是开始。

只见刘监正指挥着工匠，打开了另一个位于出铁口上方的“出渣口”。

一股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也随之流出，被引向了另一边的渣坑。

“那就是，我们用石灰石，从铁水里，抓出来的‘毒’！”朱雄英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当最后一滴铁水，流尽。那巨大的铁水包，被一个巨大的吊臂，缓缓吊起，运向了不远处的，一个更加庞大的，梨形的容器之中。

那是，转炉。

“接下来，是化铁为钢的，最后一步！”

朱雄英指挥着，将一根长长的，中空的钢管，插入了转炉的钢水之中。

“吹氧！”

“呼——”

一股强大的气流，被注入钢水之中。

一瞬间，转炉内，火龙飞舞，钢花四溅！那景象，宛若炼狱！

无数金色的火星，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绚烂的轨迹。

整个工地，都被这狂暴而又壮丽的景象，映成了一片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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