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神钢与罪证

转炉的吹炼，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那狂暴的景象，逐渐平息。

当那根吹氧管，被缓缓抽出时，转炉内的钢水，已经从之前的金红色，变成了一种更加耀眼，近乎白炽的颜色。

“可以了！”刘监正兴奋地大喊，“出钢！”

巨大的转炉，在机械的带动下，缓缓倾斜。

一股比之前铁水，更加明亮，更加纯净的白色洪流，从炉口倾泻而出，注入了下方一个巨大的模具之中。

“砰！”

当钢水注满模具，工匠们迅速盖上了盖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个巨大的，黑沉沉的模具。他们知道，大明的第一块新钢，就在里面。

它到底，是像太孙殿下说的那样，是神兵利器。还是像方孝孺预料的那样，是一堆废铁？

答案，即将揭晓。

等待，是漫长的。

工匠们用水，对模具进行降温。白色的水蒸气，伴随着“滋滋”的声音，冲天而起，将整个区域，都笼罩在一片朦朦胧胧之中。

观礼台上，鸦雀无声。

朱元璋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那双放在龙椅扶手上，微微用力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傅友文等官员，一个个，屏住了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些股东们，更是手心里全是汗。这一炉钢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他们那白花花的银子。

只有朱雄英，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甚至，还有心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的这份镇定，让方孝孺的心，一点点地，沉入了谷底。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要输了。输得，体无完-肤。

终于，模具的温度，降了下来。

在刘监正的指挥下，几个力气最大的工匠，用铁钳和锤子，敲开了模具。

“哐当！”

随着模具的外壳被打开，一块巨大的，还带着暗红色泽的钢锭，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表面光滑，质地均匀，看起来，完美无瑕。

“好钢！是好钢啊！”一个经验最丰富的老铁匠，只是看了一眼，就激动地大喊起来。

但光看，还不够。

必须，要经过检验！

两个身强力壮的工匠，抬着一柄足有上百斤重的大铁锤，走了过来。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大喝一声，抡圆了铁锤，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块钢锭，狠狠地砸了下去！

“当！”

一声清脆悠扬，如同龙吟般的巨响，在工地上空回荡！

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这声巨响，猛地一跳。

他们定睛看去。

只见那柄百斤重的大铁锤，竟然被巨大的反作用力，弹起了老高！

而那块钢锭，在承受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之后，竟然，毫发无损！

连一个印子，都没有留下！

“天啊！”

“这……这是什么钢？！”

“神物！真是神物啊！”

观礼台上，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朱元-璋“霍”地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钢锭，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戎马一生，见过的兵器铠甲，不计其数。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坚硬的钢铁！

用这东西，去打造铠甲，那大明的士兵，岂不是刀枪不入？

用这东西，去打造兵器，那大明的军队，岂不是无坚不摧？

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好！好！好！”朱元-璋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和激动。

而那些股东们，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

“涨！要涨疯了！”

“发了！这次真的发了！”

“太孙殿下万岁！皇家钢铁公司万岁！”

他们看着那块钢锭，就像看着无数的银子，在向他们招手。他们知道，从今天起，他们手里的股份，价值，将翻上十倍，甚至百倍！

整个工地，都陷入了一片狂欢的海洋。

只有角落里的东宫三人，如同置身于冰窟之中，浑身冰冷。

朱允炆的脸，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他看着那块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光泽的钢锭，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方孝孺更是如遭雷击，他呆呆地看着那块钢锭，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为什么用那些下了毒的废料，还能炼出如此神物？

这不合常理！这违背天道！

他一生的学问，他所有的认知，在这一刻，被那块冰冷的钢锭，砸得粉碎。

就在这片狂欢的气氛，达到顶峰的时候，朱雄英，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铁皮喇叭。

“各位，请静一静。”

他的声音，让沸腾的人群，慢慢安静了下来。

“神钢，已经炼成。这证明了，我大明的技术，我大明的工匠，是全世界最棒的！”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冰冷，“我们不能忘了，那些想在背后，捅我们刀子，想毁掉我们钢厂，想动摇我大明国本的，宵小之辈！”

他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扫向了角落里的方孝孺等人。

方孝孺的心，猛地一颤。

他知道，最后的审判，要来了。

“王英！”朱雄英大喝一声。

“属下在！”

王英从人群中走出，他的身后，跟着一队虎贲营的士兵。

而士兵们押着的，正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钱三，和那个断了腿的李大-嘴，以及他手下的那群亡命徒。

“把人，带上来！”

钱三和李大-嘴等人，被士兵们，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观礼台前，扔在了地上。

“这是谁？”

“他们是干什么的？”

台下的众人，议论纷纷。

王英没有理会他们，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正是那包，从李大-嘴他们手里，缴获的黑火药！

“启禀陛下！启禀殿下！”王英的声音，响彻全场，“五日前的夜里，臣奉殿下之命，在工地设伏。当场抓获，企图炸毁一号高炉的逆贼，李大-嘴等三十二人！缴获黑火药二十斤！”

“同时，在工地外的树林里，抓获了负责接应的主谋，钱三！”

“轰！”

人群再次炸了！

炸高炉！

所有人都被这三个字，给吓到了。他们这才明白，之前太孙殿下说的“小人暗算”，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了，这是谋杀，是造反！

“经连夜审讯，”王英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主谋钱三，已经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

他展开了那份，由钱三亲手画押的供词，朗声宣读起来。

“……罪臣钱三，乃东宫侍读，方孝孺之族侄。今招供，月前，方孝孺因嫉恨太孙殿下，定下毒计，命罪臣，一则，在钢厂原料中，掺入硫磷剧毒；二则，在工匠中，散布流言，煽动内乱；三则，命亡命徒李大嘴，于开炉前夜，炸毁高炉，以图倾覆钢厂，嫁祸太孙……”

王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随着供词被一字一句地念出，全场，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份供词上，慢慢地，慢慢地，移到了角落里，那个面如金纸，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东宫侍读，方孝孺！

当今天下，所有读书人，都奉为领袖的，大儒方孝孺！

竟然，是这一切阴谋的，幕后主使？！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愤怒，和鄙夷。

“噗——”

在全天下人，那如同刀子一般的目光注视下，方孝-孺再也支撑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向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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