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将计就计

科学院，朱雄英的办公室。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刘监正捧着一块刚刚从焦炭堆里取样的煤块，老脸涨得通红，手都在抖。

“硫……竟然是硫！”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帮天杀的畜生！他们竟然往焦炭里掺硫磺石！这是要毁了我们的炉子，毁了我们的钢啊！”

作为一个跟钢铁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匠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硫对于炼钢来说，意味着什么。那就是毒药，是砒霜！

“殿下，现在怎么办？”刘监正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这几万吨的焦炭，都混了这玩意儿，根本没法用了！要是用这炭去炼，别说新钢，炼出来的铁，都是一碰就碎的废渣！这炉子，也得废了！”

傅友文在一旁，也是面如土色。他虽然不懂技术，但他懂账。这几万吨的精选焦炭和铁矿石，花了他户部十几万两的真金白银！现在，就这么成了一堆废物？

他的心，在滴血。

“殿下，此事，必须立刻上报陛下！”傅友文激动地说道，“这是谋逆！是动摇国本的大罪！必须彻查！将幕后主使，千刀万剐！”

办公室里，只有朱雄英，还保持着冷静。

他坐在椅子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眼睛微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他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慌乱，只有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上报皇爷爷，然后呢？”他淡淡地问道。

“然后……”傅友文被问住了。

“然后，皇爷爷龙颜大怒，下令彻查。就算查到了是东宫做的，又能如何？为了皇家颜面，这件事，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最多，是推出几个替罪羊来顶罪。”朱雄英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而我们呢？我们的钢厂，因为没有合格的原料，停工了。我们向全天下许诺的，半个月后出铁，成了一个笑话。交易所的股价，一落千丈。所有的事情，都回到了原点，甚至，比原点更糟。”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刘监正和傅友-文，都沉默了。他们知道，朱雄英说的，是事实。

“那……那难道就这么认了？”刘监正不甘心地说道，“眼睁睁看着这帮小人得逞？”

“认？”朱雄英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我朱雄英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他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工地地图前。

“他们不是想看我炼出废铁吗？”

“好，那我就，炼给他们看。”

“什么？！”刘监正和傅友-文，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殿下，万万不可啊！”刘监正急道，“用这些料，真的会出大事的！炉子会炸的！”

“谁说，我要用这些料了？”朱雄英反问。

他转过头，看着两人，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疯狂而大胆的光芒。

“他们往我的焦炭里掺硫，往我的矿石里掺磷。那我们，就不能想办法，在炼制的过程中，把这些东西，再给它弄出来吗？”

“把……把硫和磷，弄出来？”刘监正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跟不上太孙殿下的思路了。这……这怎么可能？东西都混在一起了，怎么弄出来？

“为什么不可能？”朱雄英走到黑板前，拿起了炭笔。

“他们以为，我只知道高炉炼铁，转炉炼钢。他们不知道，炼钢的技术，远不止这些！”

“刘院长，你听着。”朱雄英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化学反应式，虽然刘监正看不懂，但还是瞪大了眼睛，努力地记着。

“硫和磷，在高温下，会和铁融为一体。但它们，更喜欢和另外一些东西结合。比如，石灰石！”

“我们可以在炼铁的过程中，加入大量的生石灰！石灰石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在高温下，它会分解，生成的氧化钙，会主动去抓捕铁水里的硫和磷，生成硫化钙和磷酸钙！”

“这些东西，会形成一层浮在铁水表面的‘炉渣’！我们只要把这层炉渣扒掉，剩下的，就是相对纯净的铁水！”

这个方法，就是现代炼钢中，最基础的“碱性造渣法”！

刘监正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钙，什么硫化，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话——把炉渣扒掉，剩下的就是好铁！

“殿下……这……这真的行吗？”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行不行，试了才知道。”朱雄英说道，“这还只是第一步，叫‘炉内脱硫脱磷’。”

“到了转炉炼钢的环节，我们还要进行第二步，‘炉外精炼’！”朱雄英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往钢水里，吹入氧气，同时，再加入一些特殊的‘脱氧剂’和‘合金’，比如，锰！锰，不仅可以脱去钢水里多余的氧，还能和残余的硫，结合成硫化锰，进一步提升钢材的韧性！”

朱雄英将后世里，一些基础的钢铁冶金知识，用这个时代的人能理解的方式，一点点地，讲了出来。

刘监正和傅友文，已经彻底听傻了。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听太孙殿下讲炼钢，而是在听天神，讲述开天辟地的奥秘。

原来，这铁和火之中，竟然还蕴含着如此深奥的，他们闻所未闻的“大道”！

“殿下……您……您是神仙下凡吗？”刘监正哆哆嗦嗦地问道。

“我不是神仙。”朱雄英放下炭笔，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只是比他们，多知道了一些‘格物致知’的道理。”

“现在，我们有办法解决原料的问题了。但还有一个问题。”朱雄-英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那就是，工地里的内鬼，和那些被煽动的工匠。”

他看向王英：“王英。”

“属下在！”

“我给你一个任务。”朱雄英说道，“从现在开始，你的人，不用去查流言的源头了。你给我盯死一个人。”

“谁？”

“钱三。”朱雄英吐出了这个名字，“就是方孝孺那个远房族侄。我的人查到，最近，就是他在负责和工地上那些闹事的小吏接触。”

“你给我盯死他！看看他接下来，还要做什么。我猜，光是破坏原料和散布流言，还不够。他们一定还有后手，一个更直接，更暴力的后手！”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你，让他们觉得，他们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让他们觉得，我们对这一切，都毫无察觉。”

“我要让他们，自己跳进我挖好的坑里！”

王英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明白了朱雄英的意思。

这是要，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殿下放心！属下明白怎么做了！”王英沉声应道，嘴角露出一丝嗜血的笑容。

“好。”朱雄英点了点头，“现在，我们来分一下工。”

“刘院长，你立刻带上你最得力的弟子，我们连夜，就在科学院的小高炉上，进行‘碱性造渣法’的试验！十五天！不，十天之内！我必须看到成果！”

“傅尚书，你立刻以户部的名义，去全国各地，给我采购大量的优质石灰石，还有锰矿！有多少，要多少！钱不够，就从交易所的资金里挪！速度要快！”

“王英，你的任务最重。既要稳住工地，不能让骚乱扩大。又要盯紧钱三，把那条大鱼，给我钓出来！”

“我们，就用他们给我们的毒药，炼出比之前更好的神兵！然后，用这神兵，亲手斩断他们伸出来的黑手！”

朱雄英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

刘监正和傅友文，看着眼前这个运筹帷幄，临危不乱的少年，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信心和期待。

他们知道，一场精彩绝伦的反击战，即将打响。

而东宫那些自作聪明的人，他们亲手布下的毒计，最终，将变成绞死他们自己的绳索。

果然，不出朱雄英所料。

两天后，王英就带来了新的情报。

“殿下，鱼儿，开始咬钩了。”王英的脸上，带着一丝兴奋，“钱三，今天秘密约见了他安插在工地的头目。给了他们一大包东西。”

“什么东西？”

“黑火药。”王英的声音，压得极低，“还有几张图纸。是新建成的那座一号高炉的结构图。他们，准备在您预定出铁的前一天晚上，动手，炸掉高炉的基座！”

朱雄英的眼睛，眯了起来。

图穷匕见了。

“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五天之后，夜里三更。”王英回答，“那天晚上，正好是工地发工钱的日子，大部分工匠和民夫，都会出去喝酒放松，是工地守备最松懈的时候。”

“好，很好。”朱雄-英点了点头。

他走到地图前，看着那座被标记出来的一号高炉，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王英，传我命令。”

“五天之后，夜里三更，我们在高炉周围，布下天罗地网。”

“这一次，我要人赃并获，把他们，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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