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钢厂的危机

时间，一天天过去。

金陵证券交易所，在万众瞩目之下，正式开张了。

开张第一天，皇家钢铁公司的股票，在一片锣鼓喧天中，正式“上市”交易。有了“涨跌停板”的限制，和“证监司”的虎视眈眈，市场并没有出现之前那种疯狂的挤兑场面，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股价，在无数买盘的推动下，毫无悬念地，直接涨停。

第二天，继续涨停。

第三天，依旧涨停。

连续十几个交易日，天天涨停。当初以一两银子一股买到的人，手里的资产，在短短半个月内，就翻了好几倍。

整个金陵城，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之中。街头巷尾，人们谈论的，不再是家长里短，而是“今天你涨停了吗？”。

朱雄英的名字，被无数人奉若神明。

而他本人，却对交易所那边的事情，不闻不问，把一切都交给了傅友文和王英。他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钢厂的建设之中。

在他不计成本的投入和亲自督导下，钢厂的建设速度，堪称奇迹。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第一座巨型高炉，就已经拔地而起，雄伟地矗立在工地上，像一个沉默的钢铁巨人。配套的厂房和设施，也初具雏形。

刘监正带着他的技术团队，已经开始进行高炉的烘炉和调试工作，预计再有半个月，第一炉铁水，就能顺利出炉。

一切，都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朱雄英却敏锐地感觉到，在这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之下，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在悄悄涌动。

这天，王英找到了他，脸色有些凝重。

“殿下，工地这边，最近有些不对劲。”王英递过来一份报告。

“怎么了？”朱雄-英接过报告，一边看，一边问道。

“最近，民夫和一些外围工匠中，流言四起。”王英沉声说道，“有人说，我们给核心工匠和普通民夫的待遇，相差太大，是在搞区别对待，是在压榨他们。”

“还有人说，我们这高炉炼钢，排出来的烟有剧毒，闻久了会得‘烂肺病’，活不过四十岁。前几天，就有两个民夫，在干活的时候中暑晕倒了，结果被传成了‘干活累到咳血，被秘密拖走埋了’。”

朱雄-英的眉头，皱了起来。

待遇差距，是确实存在的。核心技术工匠，是他的宝贝，他给出的待遇，堪比朝廷六七品的官员。而普通的民夫，拿的只是比市价高两成的工钱。这是为了激励人上进，是他有意为之的。

至于“烂肺病”，在这个时代，确实是个无解的难题。长期吸入粉尘，会得矽肺病。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惜成本，也要改进通风除尘设备的原因。但现在设备还没完全建好，有些粉尘污染，是在所难免。

这两点，都是客观存在的问题。

但现在，这些问题，被人用一种极其夸张和煽动的方式，放大了。

“这些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朱雄-英问道。

“查不出来。”王英摇了摇头，“传播得太快，太广了。几乎所有的民夫都在私下里议论。我抓了几个传得最凶的，审问了一下，他们也都是听别人说的，根本找不到源头。”

“找不到源头，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朱雄-英的眼神，冷了下来，“这说明，背后有一只手，在有组织，有计划地推动这一切。”

他想起了东宫，想起了方孝孺。

看来，交易所的失利，并没有让他们死心。他们换了一种方式，从他的根基——钢厂，下手了。

“除了流言，还有别的情况吗？”朱雄-英继续问道。

“有。”王英的脸色，更加难看，“最近工地上，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故’。”

“比如，昨天晚上，给高炉运送耐火砖的几辆马车，走到半路上，车轴突然断了，一车砖都摔碎了。今天早上，给工匠做饭的大厨房，米缸里被人倒了半袋沙子。还有，负责看守原料堆场的两个守卫，前天喝了点酒，睡着了，醒来后发现，堆放焦炭的区域，好像……好像跟原来有点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们也说不上来。”

朱雄--英的心，猛地一沉。

别的事故，他还可以当成是意外。

但原料堆场……

“立刻带我，去原料堆场！”朱雄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原料堆场，位于工地的最南边。一座座由铁矿石和焦炭堆成的小山，在阳光下，泛着黑沉沉的光。

朱雄英直接走到了焦炭堆前。

他抓起一把焦炭，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刺鼻的硫磺味，钻入他的鼻腔。

这股味道，很淡，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但对于他这个前世的工科生来说，却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劣质煤炭燃烧不充分时，才会有的味道！

他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又走到了另一边的铁矿石堆前，他没有专业的检测设备，看不出矿石的成分。但他让王英找来几把大锤，对着几块矿石，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砰！”

几块看起来很坚硬的矿石，被砸开后，露出了里面的截面。

朱雄英仔细地观察着截面。他发现，在一些矿石的断口处，有一些黄白色的，类似于杂质的斑点。

磷！

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他有八成的把握，这些矿石里，被人混入了含磷量极高的矿渣！

硫和磷，是现代炼钢中，要千方百计去除的两种有害元素。它们会让钢材变得像饼干一样脆，一碰就碎。

如果用这些原料，去炼钢……

朱雄英的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辛辛苦苦，投入了无数心血和金钱，建起来的高炉，炼出来的，将会是一炉又一炉，毫无用处的废铁！

而他现在，已经对外宣布，半个月后，第一炉铁水，就要出炉。到时候，皇爷爷和满朝文武，可能都会来参观。

如果到那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炼出了一堆废铁……

那后果，比股价崩盘，还要严重一百倍！

他不仅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更会失去皇爷爷的信任！

“好……好毒的计策！”朱雄-英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的全部计划。

先是煽动工人，制造内乱，拖慢他的建设速度。

然后，再从他最引以为傲的技术根基——原料上下手，给他来一招釜底抽薪！

这一招，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殿下，怎么了？这些炭和石头，有问题？”王英看他脸色不对，紧张地问道。

朱雄英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现在，距离预定的出铁日期，只剩下不到十五天。

重新采购原料，已经来不及了。堆在这里的原料，足有数万吨，靠人力，根本不可能把那些混进去的杂质，一点点挑出来。

怎么办？

一个前所未有的危机，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人用枪顶住了脑门的赌徒，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张底牌。

而这张底牌，一旦打错，就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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