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釜底抽薪之计

金陵城南，皇家科学院的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

自从朱元璋下旨，要全力支持皇家钢铁公司的建设后，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数以万计的民夫和工匠，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在工部官员和科学院匠师的指挥下，日夜不停地赶工。

按照朱雄英的规划，这里将建起十座比科学院里那座试验高炉，还要大上五倍的新式高炉。除此之外，还有配套的转炉车间、锻造车间、仓库、以及工匠们居住的生活区。

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其规模，不亚于重建一座小城。

朱雄英几乎每天都泡在这里。他脱下了华贵的太孙常服，换上了一身耐脏的短打劲装，和刘监正等人一起，拿着图纸，在工地上来回穿梭，亲自指导施工。

“刘院长，这个地基，深度不够！高炉重达数十万斤，运行时温度极高，地基不稳，是要出人命的！给我往下再挖三尺，全部用三合土和碎石夯实！”

“还有这里，通风管道的设计不合理！烟尘排不出去，工匠们在里面干活，不出三年，肺都要烂光！按照我给你的新图纸，重新改！”

“所有用来砌高炉的耐火砖，每一块，都必须经过严格的检验！但凡有一块不合格，负责烧砖的窑厂，立刻给我封了，负责人抓起来送交大理寺！”

朱雄英的要求，严格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

他知道，工业生产，安全是第一位的。尤其是钢铁这种重工业，任何一个微小的疏忽，都可能造成毁灭性的灾难。

他前世里，听过太多钢厂出事故的新闻，那种后果，他不敢想象。

刘监正和工部的官员们，一开始还觉得太孙殿下是小题大做，但看着朱雄英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图纸上那些他们闻所未闻，却又似乎极有道理的设计，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一丝不苟地执行。

而随着工程的推进，朱雄英的另一项发明，也开始在工地上，大放异彩。

水泥。

第一座由科学院指导，工部承建的水泥厂，已经开始正式投产。一车车青灰色的粉末，被源源不断地运到工地。

工匠们按照朱雄英教的方法，将水泥、沙子、石子和水混合在一起，制成一种名为“混凝土”的东西，用来浇筑地基，砌墙，铺路。

当他们发现，这玩意儿干了以后，真的比青石还要坚硬，而且施工起来，比传统的夯土和砖石结构，快了不止十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神物！这水泥，真是神物啊！”工部的一个老侍郎，抚摸着一面光滑坚硬的混凝土墙壁，激动得老泪纵横，“有了此物，我大明修城墙，筑河堤，何愁不固若金汤！太孙殿下，真乃神人也！”

水泥的出现，大大加快了钢厂的建设速度。

而这一切，都被东宫的眼线，一五一十地，报了回去。

“水泥？比石头还硬？”

方孝孺听着汇报，眉头紧锁。朱雄英层出不穷的新东西，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但他很快就将这丝情绪，压了下去。

“东西越好，建得越快，将来，他摔得就越惨。”方孝孺冷冷地说道。

他将目光，投向了跪在面前的一个中年人。

此人名叫钱三，是方孝孺的一个远房族侄，为人精明干练，心狠手辣，一直在暗中帮方孝孺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钱三，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方孝孺问道。

“回禀叔父大人。”钱三躬身道，“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已经联络上了几个在工地上负责招募民夫的小吏。花了些银子，已经成功安插了我们的人手，混进了民夫的队伍里。总共三十二人，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手上见过血。”

“很好。”方孝孺满意地点了点头，“人手，不再多，在精。让他们先潜伏下来，不要有任何异动，就装作普通的民夫，干活，吃饭，睡觉。等我命令。”

“是。”钱三应道，“只是……叔父大人，那工地，现在防卫得厉害。不仅有工部的官兵，还有那个忠勇伯王英的人，日夜巡逻。我们的人，怕是很难接近那些正在建的高炉。”

“我没让他们现在就去接近高炉。”方孝-孺冷笑道，“现在动手，太早了，也太蠢了。”

他站起身，走到一张地图前，那是他派人绘制的，整个钢厂工地的详细地图。

“朱雄英以为，他把高炉看紧了，就万事大吉了。但他忘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方孝孺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原料堆场。

“钢厂要炼钢，离不开两样东西，铁矿石和焦炭。”他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寒冰，“我听说，为了保证新钢的质量，朱雄英下令，从全国各地，采购最好的精铁矿，和最优质的焦炭。这些东西，现在都堆在原料场里，像小山一样。”

“如果，这些原料，出了问题呢？”方孝-孺的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弧度。

钱三的眼睛一亮，他明白了方孝孺的意思。

“叔父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在原料里动手脚？”

“没错。”方孝孺说道，“直接去炸高炉，风险太大，动静也太大，容易被查到。但如果，我们只是在成千上万吨的矿石和焦炭里，混进去一些‘不该有的东西’，谁能发现？”

“比如，在焦炭里，混入一些含硫量极高的劣质煤。硫，乃是炼钢之大害！只要一点点，就能让炼出来的钢，变得又脆又裂，成为一堆废铁！”

“再比如，在铁矿石里，混入一些含磷的矿渣。磷，同样会严重影响钢材的性能！”

“朱雄英不是自诩懂‘格物’吗？我倒要看看，当他辛辛苦苦建好的高炉，烧了几个月，炼出来的，全都是一敲就碎的废铁时，他会是什么表情！”

“到时候，他拿什么去给军队换装？拿什么去给那些买了股份的商人分红？他之前吹过的牛，许下的诺，都会变成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自己脸上！”

“股价，必然会因此一落千丈！那些被套牢的商人和百姓，会把他生吞活剥了！”

钱三听得浑身发冷，他觉得，自己这位叔父，简直比魔鬼还可怕。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法子，也只有他才想得出来。

“叔父大人，高见！”钱三由衷地赞叹道，“此计，万无一失！”

“不，还不够。”方孝孺摇了摇头，“光是这样，还太慢了。我们要双管齐下！”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地图上的另一个地方——工匠生活区。

“我听说，朱雄英为了收买人心，给那些工匠的待遇，极高。不仅工钱是外面的三倍，还包吃包住，顿顿有肉。”方孝孺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人心，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他看着钱三，吩咐道，“你让你安插进去的人，除了潜伏，还要做另一件事。”

“在民夫和底层工匠中，散布不满的情绪。”

“就说，他们干着最苦最累的活，拿的钱，却只有那些核心工匠的十分之一。凭什么？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待遇差这么多？”

“再散布一些谣言。就说，工地里环境恶劣，那些黑烟都有毒，干久了会得不治之症。再编造几个某某民夫，因为劳累过度，咳血暴毙的故事。”

“总之，就是要让他们，心生怨气，心生恐惧。”

“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再让人，挑起一场骚乱，或者一场罢工。让整个工地，都停下来！”

“一方面，是原料出了问题，炼不出合格的钢。另一方面，是工匠罢工，整个钢厂陷入瘫痪。”

“双重打击之下，我看他朱雄英，还怎么撑得下去！”

方孝孺将整个计划，和盘托出。他的脸上，因为激动，泛起了一阵病态的潮红。

他仿佛已经看到，朱雄英众叛亲离，焦头烂额，最终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的模样。

“去吧。”方孝孺挥了挥手，“记住，这件事，要做得干净利落，绝不能留下任何指向东宫的把柄。”

“侄儿明白！”

钱三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场针对皇家钢铁公司的，釜底抽薪的阴谋，就此展开。

而此刻的朱雄英，还在工地上，对着图纸，反复推敲着高炉的每一个细节。他完全没有想到，对手的攻击，会从一个他意想不到的角度，悄然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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