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疯狂的股份认购

方孝孺的毒计，如同蛰伏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吐出了信子。而此刻，金陵城正沐浴在一片前所未有的狂热光芒之下，无人察觉那致命的阴影。

大明皇家钢铁股份有限公司的股份认购，正式拉开帷幕。

地点，没有设在什么官府衙门，而是朱雄英别出心裁，直接包下了户部对面最大的一家酒楼“聚宝楼”，上下三层，全部打通，用来办理认购事宜。

认购开始的前一天晚上，聚宝楼外的街道上，就已经排起了长龙。

那队伍里，有身穿绫罗绸缎，身后跟着七八个精壮家丁的江南大豪商，也有穿着体面，眼神里闪烁着精明算计的中小商人，甚至还有一些揣着毕生积蓄，满脸通红，彻夜不眠的普通市民。

他们口中谈论的，只有一个词——股份。

“听说了吗？一股一两银子！我的天，太孙殿下这是在送钱啊！”

“可不是嘛！我打听了，那新钢造的铠甲，刀枪不入！造的刀，削铁如泥！这东西能愁卖？我跟你说，这买卖，闭着眼睛都赚钱！”

“我表兄在科学院里当差，他偷偷跟我说，那炼钢的炉子，日夜不停，火光冲天！太孙殿下说了，这还只是小打小闹，等咱们的钱投进去，要建一个比现在大百倍的钢厂！”

“一百倍！乖乖……”

各种各样的消息，有真有假，在人群中飞速传播。而其中，一些最令人热血上头的传言，则是有意无意地被某些人放大。

“我听一个在宫里当差的亲戚说，皇上看了那新钢，龙颜大悦，当场就说，这股份，将来一股能值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真的假的？”

“骗你作甚！你想想，这可是‘皇家’的买卖！是跟皇上、太孙殿下合伙！这是什么？这是泼天的富贵！是光宗耀祖的机会！别说一百两，就是二百两，我都信！”

这些话，就像是往滚烫的油锅里，又浇上了一瓢烈酒。

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他们握紧了怀里的银票，仿佛握住了一飞冲天的登云梯。

东宫的人，混在人群中，听着这些被他们亲手点燃的狂热言论，嘴角露出了隐秘而冷酷的笑意。

火，已经烧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聚宝楼的大门在一阵鞭炮声中缓缓打开。

户部尚书傅友文，红光满面地站在门口，他看着门外那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座金山面前。

“各位乡亲，各位老板！”傅友文清了清嗓子，用他这辈子最大的声音喊道，“奉陛下和太孙殿下之命，大明皇家钢铁公司，今日，正式发售股份！总计七十万股，每股一两，先到先得，售完即止！”

“轰！”

人群炸了。

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往前挤。

“别挤！别挤！我先来的！”

“我出一百两！买一百股！”

“我出五千两！我要五千股！”

负责维持秩序的兵丁，很快就被汹涌的人潮冲得七零八落。桌子被挤翻，算盘被踩碎，负责登记的书吏，狼狈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朱雄英和朱元璋，此刻正在聚宝楼三楼的雅间里，透过窗户，看着楼下这混乱而疯狂的一幕。

“皇爷爷，您看，咱大明的百姓，手里还是有钱的。”朱雄英语气平静地说道。

朱元璋的脸上，也带着笑意。他看着那些挥舞着银票，挤得头破血流的商人，心里痛快极了。这些平日里一个个捂着钱袋子，跟防贼一样防着朝廷的铁公鸡，今天，竟然主动把钱往外掏。

“英儿，你这个法子，好！实在是好！”朱元璋拍着大腿，赞不绝口，“不费一兵一卒，不花国库一文，就让这帮人把钱都给咱吐出来了！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傅友文连滚带爬地跑了上来，脸上又是喜，又是愁。

“陛下！殿下！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啊！”他喘着粗气，手里拿着一本刚刚统计出来的账册，手都在抖。

“怎么了？是不是银子收得太多，没地方放了？”朱元-璋开着玩笑。

“陛下，您……您圣明！”傅友文激动地说道，“就这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咱们……咱们已经收上来超过三十万两银子了！而且，外面还有人源源不断地往里挤！照这个势头，别说七十万两，就是一百七十万两，今天也能给它收齐了！”

“什么？！”饶是朱元-璋，也被这个数字给惊了一下。

一个时辰，三十万两！

这比他抄了几个贪官的家，来钱还快！

“哈哈哈哈！”朱元璋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得意和满足，“好！好啊！英儿，看来，你还是小瞧了这帮商人的家底！七十万股，不够！根本不够他们分的！”

朱雄英没有笑。

他看着楼下那些越来越疯狂的人群，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事情，顺利得有些过头了。

商贾逐利，这没错。皇家钢铁公司的前景光明，这也没错。但眼前这场面，已经超出了正常商业热情的范畴，更像是一场被煽动起来的集体狂欢。

尤其是，他让王英派出去的人，混在人群中，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流言。

什么“一股能翻一百倍”，什么“皇上金口玉言的承诺”。

这些话，太假，太夸张，也太有煽动性。

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的目光，扫过楼下的人群。那些大商人，虽然也激动，但眼神里还保持着一份算计和冷静。而真正陷入疯狂的，是那些中小商户，甚至是普通人。他们中的很多人，掏出来的，是十两，二十两的碎银子，甚至还有人拿着几贯铜钱，也想挤进来分一杯羹。

朱雄英的心里，生出了一股警惕。

把普通人都卷进来，把他们的全部身家都卷进来。

如果这时候，这艘看起来无比坚固的大船，突然漏水了，那会发生什么？

他不敢想。

“皇爷爷，”朱雄-英开口了，声音很沉，“孙儿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

“嗯？”朱元-璋的笑声停了下来，他看向自己的大孙，“怎么不对劲了？钱收得多了，还不好？”

“钱收得多，是好事。但孙儿担心，这火，烧得太旺了。”朱雄英指着楼下一个正将一袋子铜钱吃力地递给书吏的老汉，“皇爷爷您看，连这样的小老百姓，都拿出自己的棺材本，来买这个他们根本不明白是什么东西的‘股份’。他们不是在投资，他们是在赌博。赌一个一步登天的美梦。”

“而有人，正在给他们编织这个梦。”

朱元-璋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他戎马一生，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从朱雄英的话里，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有人在背后捣鬼？”朱元-璋的眼神，冷了下来。

“孙儿不敢确定，但不得不防。”朱雄英说道，“皇爷爷，孙儿有个请求。”

“说。”

“孙儿想，立刻停止认购。”朱雄英一字一顿地说道。

“什么？！”傅友文在一旁失声叫了出来，“殿下，万万不可啊！这……这送上门的银子，怎么能不要呢？现在停了，那些没买到的人，会闹翻天的！”

“闹，就让他们闹。”朱雄英的眼神很冷，“现在闹，总比将来他们赔光了家产，闹事要强。”

他转向朱元-璋，躬身道：“皇爷爷，孙儿以为，‘股份’之事，乃是国之重器，不可轻忽。它能聚天下之财，亦能乱天下之心。我们必须从一开始，就给它立下规矩！否则，今日之狂热，必将成为明日之祸根！”

朱元璋看着窗外疯狂的人群，又看看自己这个眼神清明、一脸凝重的大孙，他沉默了。

他知道，朱雄英说的，是对的。

这场看似泼天的富贵背后，正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搅动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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