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圣人之道与算学之争
科学院炼出新钢的消息,并没有立刻传开。朱雄英下了严令,在没有形成稳定产能,并且经过严格测试之前,此事必须严格保密。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一击必杀的成果,而不是一个半成品。
相比之下,东宫的“文会”却是声势浩大,一日比一日热闹。
宋濂的到来,彻底点燃了天下儒生的热情。这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大人,一辈子都在为维护儒家道统而奔走。他对于朱雄英建立科学院,推崇“奇技淫巧”的做法,本就心怀忧虑。
如今,在东宫亲眼看到允炆殿下如此礼贤下士,将他们这些读书人奉为上宾,而科学院那边却是乌烟瘴气,只闻锤响,不见书声。两相对比之下,宋濂心中的天平,自然而然地倒向了朱允炆。
在一次盛大的文会上,酒过三巡,有感于“圣学旁落”,宋濂当着数百儒生的面,抚须长叹:“国之根本,在于教化。民之安乐,在于德行。今有人舍本逐末,沉迷于器物之利,而忘圣人之道,此乃动摇国本之危兆啊!”
他虽然没有点名,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有人”,就是皇太孙朱雄英。
连宋濂这样的文坛泰斗都发话了,其余的儒生们更是群情激奋。他们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向皇帝进言,拨乱反正,取缔那个劳民伤财、败坏风气的科学院!
方孝孺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
他将这些天来,文会上所有大儒名士批判科学院的言论,汇集成册。然后,亲自执笔,写下了一封洋洋洒洒数千言的奏疏。
在这封奏疏里,方孝孺引经据典,痛陈科学院的“三大罪状”。
其一,是“废道崇术,动摇国本”。他认为,科学院将工匠之术抬高到与圣人经典同等,甚至更高的地位,这是对儒家道统的公然挑战,长此以往,天下士子将不再专心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是去追求那些无用的“术”,国家根本将因此动摇。
其二,是“耗费钱粮,与民争利”。他指出,科学院建立至今,耗费巨大,却未见寸功。太孙殿下所言的“水泥”,更是要与民间的砖窑瓦舍争利,是典型的“国进民退”,违背了朝廷“藏富于民”的祖训。
其三,也是他攻击的核心,是“贱视算学,以商贾之术乱朝纲”。方孝孺在奏疏中,用极为激烈的言辞,抨击了朱雄英对“算学”的推崇。他认为,“算学”不过是市井商贩计算蝇头小利的工具,是“贱业”。让堂堂皇太孙,未来的国君,去专研此道,简直是斯文扫地,自甘堕落。如果让这种风气蔓延,朝堂之上,人人精于计算,斤斤计较,那君臣之义、忠孝之德,又将置于何地?
这封由方孝孺主笔,联署了宋濂、刘璟等数十位当世大儒的奏疏,被郑重地递交到了通政司。
消息一出,金陵城再次哗然。
这是一场公开的宣战!是整个士林阶G,对皇太孙朱雄英及其科学院的正式“弹劾”!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奉天殿,聚焦到了那张龙椅之上。他们想知道,面对着整个文官集团的压力,面对着自己钦点的老师宋濂的反对,皇帝陛下,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是会为了维护太孙,而得罪天下读书人?还是会顺应“民意”,斥责太孙,甚至取缔科学院?
奉天殿里,朱元璋看着手里的奏疏,脸上看不出喜怒。
刘三刀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他心里把方孝孺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书呆子,是真敢作死啊,竟然把矛头直接对准了太孙殿下,这不是在打皇上的脸吗?
“哼,算学是商贾之术?”朱元璋突然冷笑一声,他把奏疏扔在御案上,“咱当年要饭的时候,要是不会算账,连个饼都讨不来!咱后来带兵打仗,粮草、兵马、器械,哪一样离得开算?这帮子腐儒,读了几天圣贤书,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他虽然嘴上这么骂,但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方孝孺这一招,是阳谋,是逼宫。他裹挟了整个士林,用“道统”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就是要逼自己表态。
如果自己强行压下去,就会落下一个“堵塞言路”、“轻贱儒生”的骂名,正中他们的下怀。
“有点意思。”朱元璋摸了摸下巴的胡茬,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他们不是喜欢辩经吗?不是喜欢讲道理吗?那咱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他抬起头,对刘三刀说道:“传咱的旨意。”
“宣朱允炆、方孝孺,明日,携一众联名上疏之儒生,于奉天殿,当廷陈奏!”
刘三刀一愣。
朱元璋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再宣皇太孙朱雄英,及科学院院长刘监正,一同上殿,听奏。”
刘三刀心头一跳,他明白了。皇上这是要摆擂台啊!他要把双方都叫到朝堂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来一场公开的大辩论!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一边是代表着“圣人之道”的当世大儒,一边是代表着“奇技淫巧”的皇太孙和老匠人。这简直就是一场关乎大明未来国运的路线之争!
“奴婢遵旨!”刘三刀领命,匆匆退下。
消息很快传到了科学院。
刘监正、周老蔫等人听到消息,都急坏了。
“殿下,这可怎么办啊?”刘监正急得团团转,“让我们去跟那帮子读书人辩论?他们之乎者也的一说,我们……我们连话都插不上啊!这不明摆着是去挨骂的吗?”
“是啊,殿下,咱们的钢都快炼出来了,跟他们吵那个嘴皮子官司干嘛呀?”周老蔫也愁眉苦脸。
二虎在一旁气得直哼哼:“殿下,要不,俺带几个人,把那个姓方的老东西,套上麻袋打一顿!看他还敢不敢乱嚼舌根!”
朱雄英却显得异常平静。他正在一张大纸上,用炭笔写写画画,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听到众人的议论,他放下笔,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急什么?”他环视众人,“他们想辩论,是好事。正好,我也有些道理,想跟他们,跟满朝文武,跟皇爷爷,好好讲一讲。”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远处东宫的方向。
“他们以为,这是他们的主场。他们以为,靠着几本破书,几句圣人云,就能决定这个国家的未来。”
朱雄英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那就让他们来。明天,我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事实胜于雄辩’。”
他转过头,对刘监正说道:“刘院长,你不用准备什么长篇大论。明天上了朝,你只要把我们这段时间,为了炼钢,花了多少钱,用了多少料,失败了多少次,原原本本地告诉皇爷爷和各位大人就行了。”
“啊?说这个?”刘监正更懵了,“这不正好给了他们口实,说我们劳民伤财吗?”
朱雄英笑了:“你照做就是。剩下的,交给我。”
他看着众人依旧担忧的脸,胸有成竹地说道:“他们想在朝堂上,用嘴炮打败我们?可以。”
“我们,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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