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读书人的反击

方孝孺的话，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朱允炆心中的阴霾。

对啊！

皇兄他再厉害，能造出飞天的木鸟，能造出日行的铁马，可这天下，终究是读书人的天下！

自古以来，治理国家，靠的是文臣，是士大夫。那些能工巧匠，地位再高，也不过是“匠”而已，是工具。

皇兄他现在做的，就是舍本逐末！他为了那些工具，得罪了使用工具的人！

“先生，我明白了！”朱允炆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他激动地站起身，对着方孝孺深深一揖，“请先生教我！”

方孝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朱允炆这股不服输的劲。

“殿下，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和太孙争一日之短长，不是去和他比谁更能讨陛下欢心。”方孝孺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们要做的，是‘筑高台，聚群贤’！”

“筑高台，聚群贤？”朱允炆喃喃自语。

“没错！”方孝孺的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太孙有他的‘科学院’，网罗天下匠人。我们，就要有我们的‘文渊阁’，汇聚天下大儒！”

“陛下虽然下旨让您禁足，但并没有禁止您读书、会友。您完全可以以‘修史’、‘编书’的名义，邀请天下间最有名的学者、大儒，来东宫讲学、论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比如，宋濂宋学士，刘伯温的弟子刘璟，还有浙东的叶兑、浦江的张孟兼……这些人，都是当世的大儒，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他们对太孙大搞‘奇技淫巧’，轻视儒学的做法，早就心怀不满了。”

“只要殿下您能折节下士，以诚相待，将他们都请到东宫来。到时候，东宫便会成为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而您，就是这圣地的主人，是他们心中唯一的希望！”

这番话，为朱允炆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读书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拜倒在他的面前，拥护他为士林领袖。

到那时，就算皇爷爷再偏心皇兄，他也要掂量掂量，得罪全天下读书人的后果！

“先生大才！”朱允炆激动得满脸通红，“此事，就全拜托先生了！我这就修书，亲自去请各位大儒！”

“殿下不必亲自出面。”方孝孺拦住了他，“您是储君，身份尊贵。这种联络的事情，交由学生去做便可。您要做的，是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同时，抓紧时间，将儒家经典，烂熟于心。他日与大儒们论道，方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好！一切都听先生安排！”

一场针对朱雄英，由整个大明士林阶层发起的“文化反击战”，在东宫悄然拉开了序幕。

方孝孺的动作很快。

他利用自己“大儒”的身份和人脉，四处派出门生，奔赴各地，邀请那些早已对朱元璋“重武轻文”的政策心怀不满，又看不惯朱雄英“离经叛道”的宿儒名士。

他的说辞也极具煽动性。

“太孙殿下沉迷格物，轻贱圣学，长此以往，圣贤之道将荡然无存，国本动摇矣！”

“允炆殿下仁德宽厚，尊师重道，有上古之风。今于东宫设‘文会’，欲与天下贤达共商国是，重振文风，此乃我辈读书人千载难逢之机啊！”

一时间，应者云集。

许多早已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的老家伙，都纷纷出山，朝着金陵而来。

整个大明的舆论风向，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民间，百姓们传颂的，是皇太孙朱雄英如何献策，如何平定天花，是活人无数的“在世神仙”。

而在士林阶层，在读书人的圈子里，朱雄英却成了一个“不务正业”、“离经叛道”的负面典型。他们谈论的，是允炆殿下如何的尊师重道，如何的礼贤下士，是“乱世之中，唯一的文脉寄托”。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在金陵城上空交织，形成了一股诡异的暗流。

朱元璋自然也察觉到了这股暗流。

刘三刀将方孝孺等人的小动作，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他。

“陛下，那方孝孺，最近跟打了鸡血似的，到处联络人，说要来金陵开什么‘文会’，还把允炆殿下捧上了天，说他是‘士林领袖’。”刘三刀的语气里满是不屑。

朱元璋听完，却并没有像刘三刀想象中那样龙颜大怒。

他只是冷笑了一声。

“士林领袖？就凭他朱允炆？咱看是‘腐儒领袖’还差不多！”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科学院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眼神深邃。

“让他们闹。”朱元璋的声音很平静，“咱倒要看看，是他们那张嘴厉害，还是咱大孙造出来的火铳厉害。”

“咱就怕英儿那小子，沉不住气，跟他们去辩什么经，论什么道。那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刘三刀连忙道：“陛下放心，太孙殿下最近一门心思扑在科学院，连左春坊的课都请了好几次假，压根就没搭理东宫那边。”

“那就好。”朱元璋点了点头，“这小子，是越来越有咱的风范了。能动手，就别吵吵。”

他心里清楚得很，方孝孺这是在用阳谋。

你朱雄英搞你的科学院，我朱允炆聚我的读书人，大家各凭本事，看谁能争取到更多的支持者。

朱元璋不打算干预。

他就是要让这两个孙子，在台面上，真刀真枪地斗一斗。

他要让满朝文武，让全天下的人都看清楚，到底谁，才配当这大明江山的继承人！

是那个只知道空谈误国，把希望寄托于求神拜佛的“仁君”，还是这个脚踏实地，能为大明带来实实在在利益的“实干家”！

“传旨。”朱元璋突然开口，“告诉东宫，允炆既然有心向学，是好事。他要开文会，咱支持。从内帑拨银十万两，给他们做经费。另外，把宋濂给咱从老家召回来，让他去东宫，给允炆当老师。”

刘三刀一愣：“陛下，这……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宋濂可是当今的文坛泰斗，他一来，东宫那边声势更大了。”

朱元璋笑了，笑得像一只老狐狸。

“咱就是要让他们闹得再大一点。”

“台子搭得越高，才摔得越狠嘛。”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当他那个大孙，把能飞上天的“木鸟”和不用马拉的“铁车”造出来的时候，东宫那帮子只会摇头晃脑念经的腐儒们，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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