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标准答案
辽王朱植和湘王朱柏、代王朱桂几个，身子抖得如同秋风里的落叶。
“完了完了，大侄子这是把天给捅了个窟窿啊。”
“别说话，父皇看过来了！”
几人瞬间缩起脖子，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善长一张老脸煞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皇太孙要是今天被废了，他们这些淮西勋贵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他颤巍巍地出列，躬身道：“陛下息怒，太孙殿下年幼无知，口不择言……”
“他年幼无知？”朱元璋猛地打断他，声音里满是失望，“他什么都懂！咱不信他年幼无知！”
龙椅上的皇帝，眼眶竟有些泛红。
天下人不理解咱，无妨。
文武百官不理解咱，也无妨。
可你，是咱抱在怀里长大的好圣孙，是咱要托付江山的好圣孙啊。
连你也不理解咱？
朱雄英站在殿中，感受着那道灼人的视线。
他忽然明白了。
大明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农业国，根基就是那千千万万的农户。
现在就搞什么重商主义，抬高商税，只会逼得那些活不下去的佃户流民，弃农从商。
到时候，良田荒芜，国本动摇，那才是天大的祸事。
他后面还有许多话没说，比如如何引导商业，如何用商业反哺农业。
可看着皇爷爷那副受伤的样子，他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他什么都没解释，只是静静地站着。
朱元璋胸口剧烈起伏，那股滔天的怒火，在看到大孙那张平静的小脸后，却怎么也发作不出来。
他最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咱现在不想听。”
说罢，他坐回了龙椅。
角落里的辽王几人，下巴都快惊掉了。
这就……完了？
顶撞了父皇，居然什么事都没有？
这偏心，偏到胳肢窝里去了吧。
朱元璋的怒火无处发泄，便将矛头转向了另一个孙子。
“允炆，你来说说。”
“朝廷财源吃紧，该当如何？”
黄子澄站在文官队列里，心中一阵窃喜。
来了！
他给朱允炆准备的“标准答案”，终于派上用场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个瘦弱的小小身影上。
朱允炆背了三天三夜，脑子都是一团浆糊。
他磕磕巴巴地背诵着黄子澄教给他的东西。
“……商人……逐利，非国之本……”
“……朝廷之税，当……当取于农……”
他背得艰难，小脸憋得通红，最后终于想起了那句最重要的结论。
“故，解国库之危，唯有……唯有苦一苦百姓，加征明年、后年之田赋！”
话音落下，代王朱桂下意识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话咋听着恁耳熟？”
一道杀人般的视线扫过来，朱桂脖子一缩，再也不敢出声。
朱允炆却毫无察觉，他背完了，还带着一丝邀功的神情，仰头看着龙椅上的皇爷爷。
他觉得，自己答得很好。
“苦一苦百姓……”
朱元璋喃喃地重复着这五个字。
他想到了自己那当了一辈子农民，最后活活饿死的爹娘。
他想到了那些跟着他一起造反，就为了一口饱饭的淮西兄弟。
他甚至想到了百年之后，若是让允炆这样的君主登上了皇位，这大明的江山，会不会被那些士族商贾彻底架空，他朱家的子孙会不会重蹈蒙元覆辙！
“混账！”
黄子澄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两腿一软。
他猛然惊觉，自己精心准备的“标准答案”，在今日，竟成了一道催命符！
“跪下！”
朱元璋指着黄子澄，怒吼道。
黄子澄“噗通”一声，整个人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殿内其余的文武百官，哪个不是人精。
他们深知，这种时候，说错一个字，掉的可能就是自己的脑袋。
“噗通！”
“噗通！”
李善长带头，所有朝臣，乌泱泱跪倒一片。
“臣等有罪！”
“臣等有罪！”
整个大殿，除了龙椅上的皇帝和站着的皇孙，再无一个站立之人。
朱允炆彻底懵了。
怎么回事？
我不是答对了吗？
为什么黄师傅跪了？为什么韩国公也跪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跪下了？
他茫然地看着暴怒的皇爷爷，又看看地上抖成筛子的黄子澄，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
……
殿外。
吕本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一个当值的小黄门，看到殿内朱允炆停止了说话，便按照约定，悄悄对着吕本的方向，比了个手势。
信号来了！
吕本精神一振，心中狂喜。
成了！一定是允炆答得极好，得了陛下的夸奖！
他甚至特意绕着广场的柱子跑了两圈，让自己看起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他要装出一种“听闻喜讯，心急如焚，刚刚赶到”的假象。
引他入殿的小黄门凑近了，小声提醒：“吕大人，陛下今日……心情不大好。”
“咱家晓得！”吕本不耐烦地摆摆手，反而塞了一小块银子过去。
心情能好才怪了！
自己外孙大放异彩，那个朱雄英被比得灰头土脸，陛下心里能舒坦？
吕本越想越兴奋，手里的奏章都捏紧了几分。
他昂首挺胸，踏着四方步，迈入谨身殿。
一进殿，他就看见了那副场景。
满朝文武，跪了一地。
只有韩国公李善长，因为年迈，还勉强站着。
吕本的心脏砰砰狂跳。
这是要易储的节奏啊！
一定是允炆的表现太过出众，陛下动了更换储君的心思，这些人才会如此惊慌失措。
我们吕家的富贵，就在今日！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的方向，撩起官袍，恭恭敬敬地跪下。
“臣，太常寺少卿吕本，叩见陛下！”
他声音洪亮，充满了底气。
跪在一旁的黄子澄，听见这个声音，差点没把魂吓出来。
我的亲爹啊，你这时候进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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