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捅了马蜂窝
吕本从袖中抽出那卷黄绸奏章,高高举过头顶。
“臣,有本要奏!”
“臣要弹劾凉国公蓝玉!”
他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蓝玉身为国公,不思报国,反倒蛊惑太孙,纵容家奴,在京中私自营商,欺行霸市,与民争利!”
“与民争利”四个字一出口,黄子澄把头埋得更深了,恨不得当场去世。
这姐夫,是专门来补刀的吗!
吕本还在继续他的表演:“恳请陛下,罢黜蓝玉所有官职爵位,以儆效尤!肃我朝纲!”
他奏报完毕,等着满朝文武的附议。
可等了半天,大殿里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此起彼伏的,压抑的呼吸声。
吕本有点懵。
怎么回事?说好的御史呢?说好的主考官呢?
怎么都不说话了?
他偷偷抬了下眼皮,发现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跟鹌鹑一样,动都不敢动。
不行,不能冷场!
吕本一咬牙,摘下头上的乌纱帽,重重放在身侧。
他对着龙椅的方向,猛地一个头磕下去!
“臣吕本,死谏!”
咚!
大殿里还是没人响应。
吕本心里发狠,又是一个头磕下去,声音更大了几分,如同在抢修接触不良的老旧电器。
“臣吕本,死谏!!”
咚!!
依然是死寂。
“臣吕本,死……谏!!!”
咚!!!
龙椅上,朱元璋被他这番操作气得笑出了声。
“呵。”
一声冷笑,让吕本的动作僵在原地。
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朱元璋压着那股几欲喷薄的怒火,拿起面前的茶盏。
“啪!”
一声脆响。
青花的茶盏被他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滚!”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意。
“都给咱滚出去!”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甩袖子,霍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后殿。
吕本彻底傻了。
他僵硬地跪在原地,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事情……好像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简直完全不是他心里想的那回事!
看着皇爷爷那有些佝偻的背影,朱雄英心里泛起一股萧瑟。
英雄迟暮。
这位开创了一个时代的帝王,身边真正能懂他、体谅他的人,太少了。
马皇后算一个,太子朱标算半个,剩下的,便只有自己这个来自后世的孤魂。
也难怪,他晚年会那般多疑。
“大侄子,你以后就是我偶像!”
代王朱桂凑了过来,满脸都是崇拜。
湘王朱柏也跟着点头:“没错没错,以后大侄子你说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顶撞了父皇还能全身而退,这在大明朝的藩王里,是独一份的待遇啊。
李善长叹了口气,走过来对几个藩王说:“几位殿下,先回吧。”
几人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
吕本这才发现,黄子澄、齐泰等人的官服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湿了一大片。
谨身殿外,凛冽的秋风一吹,朱元璋胸中的那团火气,散去了不少。
他走在空旷的宫道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刚才在殿上,咱是不是对英儿说话太重了?
那孩子,也是为了咱大明好。
只是,抬高商税这事,现在还不是时候。
要是把商人都逼急了,他们不经商了,都去买地,那地价还不得涨上天去。
到时候,没地的农民更活不下去,良田荒芜,那才是动摇国本。
可英儿说的也没错,那些商人,富得流油,交的税还没农民一个零头多。
这不公平。
朱元璋越想,心里越是烦躁。
他又想到了吕本弹劾蓝玉的事。
蓝玉那小子,是骄横了点,可那是能打仗的。
要是把这些淮西的老兄弟都给收拾了,将来咱的标儿,咱的英儿,拿什么去制衡朝堂上那帮巧舌如簧的文官?
到时候,难道要靠外戚?还是太监?
朱元璋倒抽一口凉气。
他想到了汉,想到了唐。
险些酿成大错!
他走到太液池边,李善长正佝偻着身子,站在一棵柳树下等他。
“韩国公,咱心里乱。”
朱元璋难得地没有发火,只是找了块石头坐下。
李善长也跟着坐下,慢悠悠地说:“陛下是在为太孙殿下的教育发愁?”
“是啊。”朱元璋叹气,“这孩子太聪明,一般的师傅,教不了他。”
“为君之道,何须他人来教。”李善长说,“陛下亲自教,便是最好的老师。”
他顿了顿,“四书五经,那是臣子们学的东西,不是君主学的。君主,要学的是帝王心术,是制衡之法。”
“至于其他的,可以让他多接触接触兵事,不求他能上阵杀敌,至少要做到运筹帷幄,不被武将蒙蔽。”
这番话,正中朱元璋下怀。
他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李善长告退后,朱元璋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寒。
“二虎。”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给咱盯紧了城里那帮读过书的,尤其是那些江南士族,还有城里大大小小的商人。”
“商人不同于大臣,咱能把大臣全杀了,却不能把商人全杀了。”
“咱要知道他们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赚了多少钱,又把钱花在了哪里。”
“属下遵命。”
二虎的身影,再次融入了黑暗。
谨身殿内,皇帝和皇孙们一走,剩下的文官们才敢动弹,刚才把他们吓得,大气不敢喘。
黄子澄双腿发软,瘫坐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齐泰、方孝孺等人也是面如土色,一个个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吕氏提着食盒,从殿外走了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她没理会旁人,径直走到吕本身边。
“爹,您没事吧?”
吕本还跪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一动不动。
“爹,您可是允炆的外公,您不能倒下啊。”吕氏劝道,“允炆还需要您帮衬呢。”
吕本木然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那是一种彻底的心灰意冷。
他缓缓地站起身,步履蹒跚,连地上的乌纱帽都忘了捡。
“爱谁谁,我不管了。”
他丢下这句话,像个行尸走肉,一步一步地挪出了大殿。
吕氏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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