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白胡子老爷爷

朱元璋又喝了一杯酒，脸色微醺，但思路清晰。

“不过，光学文不行。”

他看向徐达和汤和。

“咱老朱家的种，不能养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马上的功夫，手里的家伙，都得会！”

“这样，以后才能镇得住下面那帮骄兵悍将，身子骨也能结实些，性子也更刚猛！”

这话一出，徐达和汤和的眼睛都亮了。

徐达当即站了起来，拍着胸脯：“陛下！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徐达一身的本事，保证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凭啥是你？”汤和不服气了，也站了起来，“老徐，你那两下子咱还不知道？咱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论打仗，咱不比你差！”

他梗着脖子：“要不咱俩现在就出去比划比划？谁赢了谁教！”

朱元璋看着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将军，像两个争糖吃的孩子一样，乐得哈哈大笑。

最后还是李善长出来打圆场：“二位国公稍安勿躁，还是等考完试，摸清了殿下的底子再说，不能瞎教嘛。”

争执暂时平息。

朱元璋饮尽杯中最后一点酒，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感慨。

“当年，标儿的先生，只让宋濂一个人教，是咱想岔了。”

“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性子也随了师傅，太软，太仁善。”

“英儿，绝不能再走标儿的老路，养成个文弱性子！”

汤和端着酒杯，凑到朱元璋跟前，脸上带着几分酒意，话里却藏着事。

“老哥哥，说起这帮骄兵悍将，俺想起个事。”

“陆仲亨那几个混账东西，还在天牢里关着呢，您看，这事儿最后咋处置？”

这话一问出来，旁边的徐达也放下了酒杯，李善长更是竖起了耳朵。

这问的哪里是陆仲亨，这问的是整个淮西勋贵集团的将来。

朱元璋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殿内的喧闹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

他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

“处置？”

“咱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都砍了！”

汤和的心沉了下去。

“那帮无法无天的东西，平日在金陵城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当咱是瞎子聋子？”

“咱把他们关进死牢，就是让他们好好反省反省，脑袋都清醒清醒！”

朱元璋的声音冷了下来，但汤和却从里面听出了一丝松动。

“不过……”

朱元璋话锋一转。

“回去给淮西那帮老家伙捎个话。”

“管好自己，更要管好自家的崽子！”

“咱把他们脑袋留着，不是让他们继续作威作福的。是让他们给咱看好家，带好兵！”

他指了指坤宁宫的方向。

“咱英儿以后，是要开疆拓土，立不世之功的！他手底下，需要的是能征善战的虎狼之师，不是一群只知道享乐的废物点心！”

“谁要是敢把淮西的后辈带歪了，谁就是咱淮西的千古罪人！咱第一个不饶他！”

这番话，如同一颗定心丸，砸进了汤和的心里。

他明白了。

皇帝这是要敲打，但不是要一棍子打死。

这是给他们这些老兄弟，留了体面，也指了明路。

陆仲亨那帮人，以后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臣，明白了！”汤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臣这就去牢里，替陛下好好教训教训那帮不长眼的东西！”

朱元璋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了。

一场可能掀起腥风血雨的危机，就在这几杯酒之间，化于无形。

夜深了。

李善长和徐达汤和告退离去。

奉天殿里只剩下朱元璋一人，他没有回寝宫，就那么坐在御案后，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酒意上头，他的思绪却愈发清晰。

英儿说的那个白胡子老爷爷……

到底是谁？

他嘴里反复念叨着朱雄英的描述。

“留着一撮山羊胡子……说话口音有些晦涩……”

自家老祖宗显灵？

朱元璋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

他老朱家往上数二十辈，都是给地主家种地的佃户，哪出过这等能人？能认识红薯这种神物？

那会是谁呢？

一个名字，毫无征兆地从他脑海深处蹦了出来。

刘伯温！

对，刘伯温就留着一撮山羊胡！

他说话就带着一股子青田口音，外人听着，可不就是晦涩难懂？

而且，这种经天纬地，算无遗策的行事风格，太像他了！

可……

刘伯温不是已经死了七年多了吗？

朱元璋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清楚地记得，当年胡惟庸派人送药过去，当晚，京城就传来了刘伯温病故的死讯。

这事，能瞒过天下人，能瞒过满朝文武，却瞒不过他朱元璋。

他跟刘伯温相交莫逆，那老狐狸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门清。

刘伯温早就有了退隐之意，不止一次跟自己提过要告老还乡。

以他的智谋，会被胡惟庸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给害死？

朱元璋不信。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有蹊跷。

那老狐狸，怕不是跟咱玩了一手金蝉脱壳，假死遁世去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在他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他猛地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

如果真是刘伯温，那他把红薯这等神物通过英儿的手交给自己，又是何意？

是为了大明？还是为了……英儿？

朱元璋停下脚步，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快步走出奉天殿，连龙辇都没坐，径直朝着皇宫深处一个偏僻的院落走去。

这个院子，是宫里的禁地。

院墙内外，数百名锦衣卫装扮成太监和宫女，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任何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院子里，灯火通明。

五个从皇庄精挑细选出来的老农，正蹲在地头，宝贝似的看着那株被移栽过来的红薯藤。

旁边，还有几个国子监的生员，正拿着笔，紧张地记录着红薯藤的每一丝变化。

这里，就是大明朝目前最高级别的机密所在。

在红薯没有种成之前，这里所有的人，都别想出宫一步。

朱元璋推门而入。

“陛下！”

院内所有人，呼啦啦跪倒一片。

“都起来吧。”

朱元璋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了那株红薯藤上。

他走到地垄边，蹲下身，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肥厚的叶片，像是在抚摸绝世珍宝。

“二虎。”

他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两个铁塔般的壮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正是那两个负责看管红薯的锦衣卫指挥使。

朱元璋站起身，转过来，一字一句地问道：

“咱问你们，刘伯温……当真死了吗？”

二虎浑身剧震，骇然地抬起头。

其中一人颤声回道：“回陛下，诚意伯刘基，已于洪武八年辞世，至今……已有七年有余。”

“咱不信。”

朱元璋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凭胡惟庸那个蠢货，还害不死他。”

他盯着二虎，下达了一个足以让任何人头皮发麻的命令。

“你们二人，即刻出宫，去青田。”

“给咱……开棺验尸！”

开棺验尸！

二虎二人吓得差点瘫在地上。

那可是开国元勋，皇帝的老师，诚意伯刘基啊！

“此事，不许招摇，更不能让青田县衙和刘家的人知道。”

朱元璋的声音，冷得像冰。

“咱要知道，那棺材里躺着的，到底是不是他！”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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